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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在山徑只有一道,他一面往下攀一面叫道:“杜小姐杜小姐!”
隱約能聽到她的動作,然而卻沒有她回答的聲音。他雙腳在壁上一蹬,頭下腳上地往下墜,一下子抄在了杜雪熾的下面半尺許處,腳背一弓,鉤住了一棵懸松。然而眼前白影閃爍,杜雪熾出劍在一塊石頭上微微一抵,身子便飛彈了七八丈有餘,才又頓了一頓。他們兩個較上了勁一樣你追我逐,不知不覺將全副本事都用了上去。
上崖時花了足足兩個時辰,而這樣子下山,竟只用了不到小半個時辰。雙足總算落上平地,鄂奪玉出了一身大汗,直想抓住她罵一聲:“你趕去投胎呀!”
然而再抬眼一看,那裡有杜雪熾的形跡?他覺得她方才的神態頗為不尋常,因此倒有點著慌,四下裡搜尋了起來。兜了老大一個圈子,杜雪熾沒找到,倒把先前放在崖下的馬匹找了回來。
山崖下面,生著一大片玉葉草,這種草到了秋日褪色後,顏色會變得白中略泛微黃,質地光滑如玉。這草名字雖然矜貴,其實最是賤生,輕易便能長成半人高。往往一發就是成畝上頃。此時朗月在天,微風拂拭,看上去就象是茫茫無垠地雪地。
鄂奪玉搜了很遠也未發覺杜雪熾的行蹤,只得牽著馬轉回來,突然間足下似被什麼東西刺了一下,趕緊抬高了半尺。他低頭一看,長吁了口氣,時起時伏的草葉下面,月光在杜雪熾的面孔上飄悠不己。旁側的地上放著劍。方才他若是一腳踩下去的話,只怕就會被刺個對穿吧!
“天,你睡在這裡做什麼?”鄂奪玉放開手中韁繩,讓馬去吃草,自己一屁股坐在了她的身邊。這一坐下來,他才覺得兩股痠痛,這一夜折騰得可真是厲害。
我在想,“杜雪熾的聲音很贏弱,象是剛剛從一場大病中醒來般,道:”草這麼深,我藏在這裡面了,是不是可以永遠不被人看見?“
鄂奪玉“嘿嘿”乾笑兩聲,折下一根草,道:“到了冬日幾場山火一起,就都燒得沒了,還怎麼藏人?”
這話顯然全不合杜雪熾心意,她將臉側到一邊去,不去接他的話茬。
這動作有點賭氣的味道,讓鄂奪玉不自由主地抬起手,卻在拍到她頭上之前收了回去。他揉著自己的手指,也半認真起來,道:“你幹嘛想藏起來呢?”
杜雪熾卻答非所問地道:“自幼起,家裡人就誇我懂事。學東西,分辨事理,比旁人都強。我原頗為自許,覺得自己可以做到很多很多事……”她說到這裡突然頓住了,低低地笑了兩聲,頗有自嘲之意。
“本來就是如此呀!你出身世家,兼有美貌聰慧,象你這樣幸運的人,世間原是很少的。”鄂奪玉溫言道。
“可這有什麼用呢?”杜雪熾的語氣突然如急風驟雨,好象這一刻不說就會再也說不出來一般。“這人世象一張結滿了的網,天意為經,人事為緯。你活在這世上,就是一步步往網裡陷去。任你怎樣掙扎,有多大智慧,也一樣無用……我只是不甘心就這麼陷在這網裡。然而這網如此之大,又如此之深,我不知道我能怎樣才掙得出來,又要怎樣才能永遠不再陷進去!”
鄂奪玉搖頭道:“你小小年紀,生在富貴之家,長在錦繡之鄉,是心太閒了,才會琢磨這種事來自尋煩惱。”
“喔?”杜雪熾突然冷冷一笑道:“譬如說,我本來好端端地,突然有一日,發現我要和一個娼……”她頓了一頓,瞟了鄂奪玉一眼,才道:“一個歌姬爭男人,這也是我自尋煩惱麼?”
鄂奪玉平日也是能言善道地,可這一下當真是無話可說,想了好久,才終於苦笑道:“是,你是說得沒錯,人一世之中,能自主的事不多。然而人人都有責任,也有羈絆,所以總要撐著活下去,也不獨你一人如此。”
“那麼,你也不自主的事麼?”杜雪熾突然問道。
“我?當然也有。”鄂奪玉攤開四肢躺了下去,細長的草葉穿過將滿的月亮,突然間他想起來,原來今日是八月十二,又快要到中秋了,驟然間,也有了些鬱結之意。
“你想過逃開嗎?”
杜雪熾的聲音非常地近,鄂奪玉似乎能感覺到她的氣息噴在他鬢畔,耳根微微地有一點發熱。他閉上眼,很久後才道:“沒有想過。”
“是嗎?”聲音似又遠去了。
“那是逃不過去的……”鄂奪玉夢囈般加上了一句。
杜雪熾長久地沉默著,鄂奪玉有一陣子以為她睡著了。然而突然地一轉頭,竟在她月芽般的頰上,發現了一點瑩亮瑩亮地水珠。一陣風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