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又嘆息一聲,開始收拾今晚要用的行頭。
霸王盔,散龍大蟒袍,四面霸王靠。
如意冠,魚鱗甲,彩繡明黃地鳳戲牡丹女斗篷。
華服重彩,鳳儀獨絕。
卻掩不住陰氣重重,寒意刺骨。
不知為何,每每看到這些行頭,她總有這種感覺。
可這出戏,她是愛極了的。
每到此時,她總覺得自己是撲火的飛蛾,明知是死,卻還義無反顧。
她不止一次扮上虞姬的行頭,在鏡前凝望。
她的身邊,沒有霸王。
梵心道是她最好的搭檔,卻從未和她一起唱過《霸王別姬》。
既然,這是最後的晚會,這場戲,就當告別吧……
也許,以後都不會遇到這麼好的搭檔了……
晚上七點,辛苦如約來到舊金山大學。
梵心道已經等候多時。
他接過辛苦手中裝行頭的大箱子,順手拉著辛苦的手,帶她去了會場。
一路上,辛苦的美貌,飄逸出塵的姿容吸引了眾多目光。
梵心道握緊了辛苦的手,驕傲的挺起胸膛。
心裡其實早就愛上了她。
也許就是那一天,聽她一段《遊園驚夢》時,便把她烙在了心底,那番嫋娜風情,那行雲流水般的唱腔,教人失了心,迷了魂,禁不住一步步靠近她,想要走進她的世界,可她……
她卻如隔雲端,高高在上,遙不可及……
而自己,雖然滿腹經綸,妙手回春,可是……一個連話都說不清楚的人,怎麼配得到她的愛呢》
梵心道在心裡微微嘆息,一臉的傲然也淡了幾分,就連緊拉著辛苦的那隻手,也跟著鬆緩許多。
化妝間在會場後的一間教室裡。
辛苦與梵心道各畫各的妝,各扮各的行頭。
水粉油彩,錦衣華服,終於扮上身。
鑼鼓點一響,好戲開場。
“大王醒來!大王醒來!”
舞臺上的虞姬,帶著驚慌。因她適才在營外閒步,忽聽得塞內四面楚歌聲,思潮起伏。
霸王唏噓:“妃子啊,想你跟隨孤家,轉戰數載,未嘗分離,今看此情形,就是你我分別之日了!”
為著不可撒湯漏水,丟板簧掉,抖擻著,五內翻騰,表情硬是隻剩一個,還得委婉動情的勸慰著陌路霸王:“啊大王,好在下之地,高崗絕巖,不易攻入,候得機會,再突圍求救也還不遲呀!”
大王一句:“酒來——”
虞姬強顏為歡:“大王請!”
二人在吹打中,同飲了一杯。
四面楚歌,卻如揮之不去的心頭一塊陰影。
臺上,霸王與虞姬,舉手投足,絲絲入扣,人戲相容。
臺下,不同膚色,不同人種的學生老師觀眾,或懵懵懂懂,或如痴如醉。
“田園將蕪胡不歸,千里從軍為了誰?”
“妃子啊,四面俱是楚國歌聲,莫非劉邦她已得楚地不成?孤大勢去矣!”
虞姬淌下清淚:“漢兵已略地,四面楚歌聲。君王意氣盡,賤妾何聊生……”
素手奪劍劍花挽,一代佳人,香消玉殞。
落幕時,掌聲雷動。
懵懂的,看的是臺上的傾城絕色。
痴醉的,品的是戲中的生離死別。
各有所得。
唯有辛苦,腦中隱約現出了一幅畫。
也是虞姬霸王,霸王虞姬,可那霸王,卻是一雙翡翠般的碧眼。
濃綠,蒼翠,卻又蘊可一滴血在其中,道不盡的悲苦悽惶。
又看見,金髮碧眼的高大男子,與發若流泉的嬌小女子一起,執槍血戰,男人,為女子擋下了致命的一槍。
男人在女子懷中斷了氣。
他,是愛極了這個女子的。
想到這些,辛苦心裡湧動著一種奇異的心痛與酸楚,直到卸妝後,辛苦仍在怔忡沉思。
究竟是我的幻覺,還是不經意間步入別人的夢?
辛苦不得而知。
她想起在臺上時,臺下似乎有雙碧色的眼睛在看著自己。
可臺下多數是外國人,碧眸之人不在少數。
也許,真的是自己的幻覺吧……
辛苦自嘲的笑了笑,換上自己的衣服,走出了化妝間。
第99章 Righ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