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他心念方轉,“冷谷雙木”卻已張開眼來,兄弟二人,對望一眼,冷枯木緩緩道:“你的事辦完了麼?”
裴珏長嘆一聲,點了點頭。冷寒竹道:“走吧!”
兄弟兩人,齊地一振衣衫,長身而起,當直向山下走去,竟似裴珏在下面只不過耽了三兩個時辰而已,既不驚奇,亦不詢問。
裴珏怔了一怔,快步跟隨而去,訥訥道:“我們不要翻山而行了麼?”
冷寒竹頭也不回,緩緩道:“三日三夜未進飲食,哪裡還有翻山的七釘”裴珏暗歎一聲,知道這兄弟兩人,面上雖似漠不關心,其實卻不知如何地在關心自己!
他兄弟兩人這三日三夜中,竟一直守在那裡,寸步未離。
山路仍是崎嶇的,但在裴珏眼中,卻似已變得極為平坦,只見他滿心紊亂,根本沒有注意到自身的變化,只是亦步亦趨地跟在“冷谷雙木”的身後。“冷谷雙木”又自對望一眼,心中大是驚奇,默然走了半晌,終於忍不住迴轉身去,呆呆地凝注著裴珏的腳步。
於是他們面上的驚奇之色更明顯了。
冷寒竹目光一轉,突地揚手一掌,向裴珏拍去。
裴珏暮然一驚,不等他思路運轉,僅在微一提氣之間,他身形使已後退三尺。冷枯木目光一亮,道:“果然是了!”
裴珏心中大是茫然,詫聲道:“什麼事?”
冷寒竹面沉如冰,道:“冷月仙子艾青,可是已經死了?”
裴珏默然垂首,長嘆道:“千手書生和冷月仙子俱已仙去。”
“冷谷雙木”面上各各閃過一絲奇異的神色。裴珏心中仍是茫然不解,只聽冷寒竹嘆道:“武林中早有傳言,佛道兩家之中,俱有一種神奇的武功,能在三日之內,打通一人的生死玄關,化腐朽為神奇,想不到你竟有如此奇遇,只是……冷月仙子乃是為你而死,你可知道麼?”
裴珏強忍著心中的悲哀,垂首說出了自己的遭遇。“冷谷雙木”面容微變,終於各自長嘆一聲,直到此刻為止,這兄弟兩人,方才在第三者面前發出嘆息,卻不知他心中是在為裴珏的奇遇而慶幸,抑或是為“冷月仙子”的命運而悲哀。
三條人影,有如流星飛墜般掠下黃山,裴珏的步履,竟能與這兩個久已成名的武林高手並駕齊驅,這一來固是因為冷氏兄弟兩人困於飢渴,體力銳減,再者自然便是因為那薄命的一代紅顏,在臨死前造成的奇蹟。
宇宙之間,本有許多不可思議之事,尤其在武林之中,這種不可思議之事更多。就連裴珏自己,都幾乎不能相信這奇蹟竟是真的,若不是他心中仍存著這深迭的悲哀與感激,只怕他真得興奮得雀躍而起。
這正如久盲之人突獲光明,久貧之人突獲財富,久渴之人突獲甘霖;他竟在這崎嶇曲折的人生之路上,驟然跨進一步,使得他的生命立刻為之改觀,僅僅是三日短暫的時光,他竟已超過了一個常人幾乎一生都無法超邁的階層。
“但是,我答應你,你所忍受的一切痛苦,都將會得到十倍的報償……”
剎那間,這溫柔而悲哀的語聲,似乎又在他耳畔響起,正如一個離家的遊子,突然想起了故鄉的鄉音,但鄉音猶可重聞,這溫柔的語聲呢?
“冷谷雙木”儘量掩飾著心中的喜悅,但喜悅仍悄悄地從他們的目光中溜了出來,因為他們確信裴珏是值得有這種奇遇的。
冷寒竹側目望了望裴珏的神色,知道這善良的少年仍然沉浸於悲哀之中,他不願大多悲痛傷害這少年的心——因為他自己的心便是曾經被悲哀傷害了的——他微一沉吟,緩緩道:“裴珏,你想那班厭物此刻是否還在山下?”
裴珏神思不屬,茫然應道:“我們上山已有四天,只怕他們早已走了!”
冷寒竹突地一笑道:“我倒希望他們未走,有這些人陪著我們,旅途中當真少了許多寂寞。”
裴珏心中一動,“寂寞”這兩個字,竟會出自冷酷的“冷谷雙木”口中,實在是一件令人驚異的事。
他抬起頭,又看到了他們面上的笑容,於是他本已寒透的心裡,便不禁升起一陣溫暖,暗暗忖道:“呀,‘冷谷雙木’竟然變了!”
於是他面上便也不禁泛起一絲笑容,直到山下:走到山下,已有一陣陣嘈亂之聲隨風飄來,這三人不禁大為奇怪。掠到一方山石之上極目下望,只見山腳前人頭蜂湧,笑語喧譁,似乎比他們上山時還要熱鬧,一陣陣酒肉的香氣,隨著笑語之聲飄起。
三人目光互一交錯,突覺飢腸轆轆,難以忍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