瞳孔裡的滑稽的倒影。
我腳步不停,綠色的草原在我的腳下伸展,彷彿貴婦家中的手工地毯一樣。它如此的非凡,但卻又只能任人踐踏而不敢發出任何的怨言。花兒迎風而立,莖葉在細雨之中瑟瑟發抖;飄落的花瓣被裹進了溼黑的泥水裡,僅剩下了一絲慘淡的豔紅。肥白的青蟲爬出了已經腐爛了的蘋果,它打算換另外的一個住處。
我來到陌生的城市,躲進了一個空落落的所在。在那裡,鐵絲被擰成各式的麻花,插在難以置信的水泥鑄成樓梯之上。電梯大張著空洞的嘴巴,吞噬著漫無目的的乘客;他們不停的上上下下,厚厚的不鏽鋼掩飾不住那與生俱來的淫惡的氣息……”
我直愣愣的盯著鏡中的自己,痴呆呆的輕聲曼語。鏡中人臉上掛著神秘的微笑,白色的牙齒在缺乏血色的唇間若隱若現。我撫了撫蒼白的臉龐,它看上去是那樣莫名其妙的消瘦。
“該理髮了……”我將頭髮來回撥弄幾次,也許是去一次理髮館的時候了。
一如既往的不知道時間,看著窗外卻更加的迷惑,遠方盡是灰漠漠的樓房和遠山,沒有了太陽使時間這一概念徹底失去了意義,變得無從估摸起來。
總之,穿好了衣服便準備出門,臨走時拿出了包包底下的記號筆在衛生間的鏡子上寫下:希望和絕望,它們兩不相干。
4。
兩年多以前的一個冬日,那天陽光耀眼的明亮。乾枯的樹杈憔悴的將身影投射到同樣憔悴的硬地上,它們互相纏繞交疊像是一群群咬在一起的蛇。
豆子騎著剛剛買來的山地車,載著穿的像是一個大抱熊似的我在去大堤的公路上飛奔。周圍的空氣乾燥而寒冷,豆子呼著大口大口的白氣使勁的蹬著車子上坡。坡高極了,彷彿通向天邊。
大壩早已荒廢,河是它賴以存在的絕對理由,但是河水改道之後,此理由最終宣告消失,從那時起大壩便沉寂了下去,最終在歲月的消磨中成為了一個高高的坡。
壩上載滿了泡桐,此時節自然落盡了葉子,以極端瘦弱的身影示人。豆子累的兩腿幾乎抽筋,一手扶著車子一手牽著我,兩腳還直在那兒蹦躂。
“沒有樹葉子,什麼都沒有了。”我說。
“冬天嘛,不可避免的……”豆子說。
“本來是條林蔭道來著,現在卻是這副樣子,真是看了令人心裡怪憋氣的。”
大壩上的落葉無人打掃,長年累月的積在那裡。早年已經乾枯的敗葉化成了枯黑的顏色,亂七八糟的在壩面上到處都是。長年的漚化使它們看起來像是風乾的動物的糞便。顏色較淺的是今年新的落葉,幾乎均勻的在舊葉上鋪了一層。我們兩人的腳步走在上邊,發出了踩在雪上的那種聲音,嚓嚓嚓……
“會愛我一輩子嗎?”我靜靜的問。
“傻里傻氣的。”豆子說。
“難不成不好回答?”
“當然不是,簡單至極。”
“那倒說來聽聽……”
“豈有愛一輩子的道理,總會厭倦的。”
“傻瓜。”
“不是如此麼?”
“幹嘛說些奇怪的話氣我?”
“那又幹嘛問那些傻里傻氣的問題?”
“當是我要你哄我開心好了嘛……”我白了他一眼。
“可憐的女孩子。”豆子聳了聳肩。
“原來你也曉得啊……”
“那你可會愛我一輩子嘛?”豆子反問我。
“那是當然。”我不假思索的說。
“可確定是愛麼?不會轉化成為其他的感情麼?”
“其他感情?”
“比如親情,或者只是習慣了而已……”
“這個……”我竟一時語塞。
“人都不喜歡老是吃一種菜餚,怎麼保證一輩子只愛一個人?”
“可是,這麼說來豈不是就沒有了永恆不變的愛情了嗎?”我惱怒道。
“愛情大多數時候不過是一種習慣而已……”
“……”
“長時間做同樣的一件事未必是他有多麼的喜歡或是熱愛,也許只是習慣了而已,我只承認原始狀態的愛情,但那只是一瞬之間的感覺而已。轟轟烈烈是愛的最明確標識,而平平淡淡是習慣的真正本質;短暫輝煌的愛想要變得持久,最終結局就是使愛成為一種習慣;這是極為正常的,反之則不自然。”豆子說。
“那無所謂,習慣了就拋不開,等於是愛一輩子。”我爭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