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住院區,我一間房一間房,一層樓一層樓地找,找到五樓,剛走到第一間,便聽到有人在用中文說話,我往裡一看,果然是他們,可我該怎麼跟他們打招呼,他們不認識我,貿然上去說話會覺得很奇怪吧。
就在這時,門開啟來,中年夫婦的那個阿姨先出來,將門打得更開,然後輪椅推出來,坐著那女孩,最後是推著輪椅的女孩爸爸,就叫他叔叔吧。我就這麼站在那裡,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女生卻是發現了我,對我用中文說了聲,你好。
我趕忙回道,你好。
我正要去散步,要一起嗎?她抬頭看向我微笑著問。
那笑容真好看,像夏日裡的一縷清風,我也放鬆不少,看了眼叔叔阿姨,問,可以嗎?
他們微笑著點點頭,我便走到她右手邊,笑著跟她介紹自己。
聊天的過程中,我知道她叫做紀妍,高中畢業後全家便移民到美國,這個病是大學最後一年得的,檢查出來已經是中晚期,說起生病的事情,她沒有我想象中的那種絕望,儘管她說最多還剩半年的時間,最近剛好一點,可以出來散步。
我覺得她名字好像聽過一般,便問她出國前住在哪個市,一聽到是我所在的那個城市,便問我小時候住的那個村她有沒有去過。她看著我,眼睛突然發亮,笑著問我小時候是不是掉到河裡,然後被兩位姐姐救起來?我突然醒悟過來,輕聲喊道,長髮姐姐?
她笑著點頭,然後摘下頭上的帽子,看向我,我現在已經不是長髮姐姐了。
我看著她圓圓的腦袋,笑著說,長髮姐姐永遠是長髮姐姐,這不會改變,不過既然我知道你的名字,那我喊你紀妍姐好嗎?
她將帽子戴上,點頭,要我推她到水池旁邊,讓我坐在一旁的木椅長椅,等我坐下後,她說沒想到會再見到我。我也沒想到,便笑著對她說,因為地球是圓的。
聊了很久,我突然想起救我起來的那個女生,便問道,紀妍姐,那個短髮姐姐呢?
紀妍姐的臉馬上被悲傷籠罩,我看著她很努力地想揚起笑容,卻發現根本不行,隨即低下頭,用細不可聞地聲音說,我也好久沒聯絡她了。
你們分手了嗎?我有點驚訝地問,在我的想象中,她們會一直甜蜜地在一起,甚至我理想中的生活便與她們一般,現在這理想生生在我面前滅掉,可這就是現實,現實果然很殘酷。
你怎麼知道我們在一起?她低下的頭突然抬起,眼睛直視著我。
我從她的眼裡看出她覺得不可置信,畢竟我就只遇過她們那麼一次,而且我那時還很小。可是,我便是這麼覺得,笑著說道,那是因為我和你們一樣,也喜歡女生。
她突然嘆了口氣,看著天空,說道,我沒想到,家人,距離,困難都拆不散的我們,會輸給疾病,或許說,是我輸給疾病,如果能痊癒,我是絕不會想跟她分開,可是偏偏,她拉起白色長裙的一截,我看到的是彷彿是兩條白骨,有點嚇住,那蒼白的面板緊緊地附在骨頭上,看不出有一絲的肉在上面,她將裙子放下,接著說道,你看,現在這樣,我還怎樣讓她在我身旁,看到爸媽日漸憔悴的臉,怎麼忍心讓她也這樣。
我明白她的想法,可是,我看著她,如果短髮姐姐日後知道你病得這麼嚴重,而她卻不在你身邊,我想她一定會不好受。
所以,我便想了個方法,讓她再也不會想見到我,長痛不如短痛,李,你不知道,這時候,我多麼想她不是個長情的人,這樣我就可以在她身邊死去,過不久,她便開始新的人生,可她不是,如果我在她身邊死去,怕她會孤身一人到老,我不敢拿她以後的幸福來做賭注。紀妍姐剛開始說的時候帶著悲傷,說到後來便很決絕,如果換做我是她,我有點不知道該如何是好,是隱瞞?還是坦白?
在我還在思考換是我該怎麼辦時,她的口袋中響起一陣資訊提示音,我看著她臉上的悲傷突然就煙消雲散,臉上掛起微笑,彷彿陽光出來萬物生輝。我好奇地問是誰來的資訊?她說是她的一個叫茉莉的好朋友發來的,關於建明的音訊。我問建明是誰,她才發覺剛才並沒有跟我說短髮姐姐的名字,便說那是她的名字,我哦了一聲,說名字很男孩子,我還以為會是帶著點古典美的名字。她笑著說一開始也覺得這名字很男孩子,還拿來逗過她。我發現那條音訊來了之後,她臉上的笑容便多起來。
你要聽嗎?她抬頭笑著問。
我點點頭,她開啟音訊,一把好聽的女中音出來,輕輕地說,開開小朋友,聽茉莉姐姐說你最近不乖,都不肯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