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落。十年了,他用工作麻醉自己,他很少回家,家是什麼?他夢想中的家應該是個溫馨的港灣,忙碌了一天回到家裡,有個甜甜的小人兒為他開門,送上一個安撫的親吻,然後接過他的皮包和外套,拉著他坐到一桌豐盛的晚餐前,滿足地填飽肚子……可現在的家呢?就像一個冰冷的窯洞,其實他的家一直如此,他固執地抗拒著,每天讓自己泡在辦公室裡,累了就這樣躺在沙發上。
落地玻璃窗的窗格將視線劃成一塊一塊,窗外的城市仍在沉睡,猶如拼圖般靜默在這個清晨。玻璃上隱約地顯現著面前的輪廓,堅毅的鼻樑和稜角分明的嘴唇,清澈依舊的瞳孔,儘管閃爍著滄桑。蘇易正小心翼翼地攤開手中殘破的信紙,這在他身邊珍藏了十年的信紙早已泛黃,深深的墨跡被翻折了千萬次的摺痕切成零零落落的碎片,無聲的,像老舊電影,一層層淡下去,淡下去,淡成遠去的歲月,膠布修補的痕跡突兀地劃過指尖,撫過他蒼涼的記憶,寥寥千字卻早已在心中倒背如流。那個絕望的女人以決絕的姿態消失在他的生命中,任他翻遍了千山萬水也無法找回,就這樣兜兜轉轉過了十年。當他覺得時光如水,從他指縫間嘶嘶流走的時候,卻突然發現,有些東西,它們沒有改變,它們像是被時光遺忘了。可是時光為什麼沒有忘記他蘇易正?
十年,曾是商界龍頭的MaxTurn也因為十年前的那場變故,失去了所有的繼承人,閆政華也因為不堪重負而離開人世,於是MaxTurn在一夜之間便成了任人宰割的殘食;十年,傲視人間F3都已經有了自己的歸屬,具俊表一改昔日的驕縱跋扈,儼然一副嚴父的模樣;宋宇彬依舊瘋狂地愛了一個比自己大的女人,那個成熟又有些可愛的女人給了他前所未有的歸屬感;尹智厚也逐漸放下了曾經的愛戀,與他生命中的soulmate攜手邁入婚姻的殿堂。想到這裡,蘇易正欣慰地揚起了嘴角,可他呢?也許每個人,即使看起來再幸福,也會有人生的缺憾,也有想過回到過去將它更正。可是真實的人生又如何能夠更正?假使能夠回去,也終究要遲上一步。
辦公室的門被悄悄推開,蘇易正回過頭,看見父親拄著柺杖站在門口,花白的頭髮爬滿了歲月的痕跡。他上前攙扶道:“父親,您怎麼來了?”
蘇易恆揚起滿是皺紋的眉眼,淡淡地嘆了口氣:“我睡不著,知道你在這裡,來看看你……”他頓了頓,繼續道,“易正啊……你要這樣一直下去嗎?”
蘇易正故作輕鬆道:“我很好啊……”
“你這樣在辦公室睡了十年,正常嗎?”
“……”蘇易正語塞。
“你為我們易恆集團已經做的夠多了……從一個以文化為支柱的單一企業到現在涉及電子通訊、地產、連鎖酒店的綜合性集團,如今的易恆已經不是昔日我打下的易恆了……”
“父親,這都是我應該做的。”
“那你自己呢?你打算就這樣過一輩子嗎?”
“我暫時不想結婚……”
“我知道秋佳乙。”
“什麼?”蘇易正錯愕地抬起頭。
“一個讓我兒子神魂顛倒了十幾年的女人,你以為我是老糊塗嗎?”
“可惜她已經不在了……”
“易正啊,人生有些東西是無法強求的,不是你的才會輕易路過,是你的,總會顛覆。”
“父親,我想離開一段日子……”蘇易正淡淡地開口道。
“去哪裡?”
“蘇黎世。這裡太讓我疲憊了,我想休息一下……”
蘇易恆點了點頭:“去吧……整理好心情再回來……”
一個微涼的清晨,蘇易正站在漆黑的傳送帶末端,等待著冰冷的鐵灰色金屬託盤無聲地滑落到他面前。懨懨欲睡的工作人員神色安然而麻木,不與任何人對視,只是機械地揮了揮手,讓他拎走托盤裡經過安檢的包,繼續迎接下一個手持護照和登機牌的旅人。每天從他們身邊經過的一張張面孔都逐漸模糊承了同一個樣子,即使千百種身份也都只有同一個目的:通行。
天還沒有透亮,候機大廳裡陳列著茫然等候的人群:有人捧著外賣袋子吃早餐,有人躺在椅子上補眠,有人膝上擱著電腦對著螢幕打呵欠。蘇易正靜靜地坐著,瞧了瞧身旁的空位,感覺無限淒涼。原本,應該有一個人與他相擁而坐。原本,此行不會是他孤單一人。他坐在十六年又九個月的時光末端,等待登機通道上方那塊液晶顯示屏亮起。在身後這座城市兜兜轉轉十年,還是孤單一個人。他回過頭,恍惚看見當年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