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冬已末,初春將至,奉江城的風雪已經不如黎國王城那般冷冽與鋪天蓋地,這裡的雪花,如同棉絮一樣柔軟,空氣中還有些許冰冷潮溼的飄渺霧氣。
奉江城便是荒古琴宗的隱世所在。
凌雪最後還是拒絕了竺南風,並不是她漂泊習慣了,不想要有個安身立命的場所,而是她認為柯亦夢肯定也不想一味只被自己保護,她應該給她一個鍛鍊自己和表現自己的機會與平臺。
她不是喜歡當花瓶的人,這一點凌雪那一晚在天海的穹空之上,便已經有所感受。
在那個滿天星辰閃耀的黑夜,她偎依在凌雪的肩上,細聲述說著她在天雲國兩年的顛沛流離,從她最開始狠心一箭射殺圍殺她的柯家護衛開始,到她已經目不轉睛的用連珠箭殺死敵人,她一點一滴將她的成長經歷生動描繪出來,就像是一個剛長大的小丫頭一樣,渴望得到她的認可認同,得到她的刮目相看。
嗖!
柯亦夢身後一道種子般的黑色武魂虛影懸浮,微紅著俏臉,指尖稍稍一鬆,一道青色的元氣箭羽便貫穿了百步之外的一朵寒梅。
凌雪遠遠看著,目光流露出幾分思索,柯亦夢遠在天雲國的老僕殷老爺子說過,他這個小姐的武魂極為不一般,她如今也隱隱有所體會。
在她的箭中,她感受不到任何道的存在,但是卻又彷彿天下萬道彷彿都融在了這一箭之中,就像是白光一般,乍看毫無色彩,然而實則包含了所有的色彩。
眼下柯亦夢這一箭,帶給她的便是這種感受。
“凌雪,你看怎麼樣?”看到凌雪沉思不語,柯亦夢不禁有些緊張起來,擔心自己這一箭入不得身為半妖帝女凌雪的法眼,令她輕看了自己。
凌雪回過神來,看到柯亦夢緊張兮兮的可憐模樣,完全沒有一代古宗宗主的氣魄,不禁噗哧笑出聲來,沒好氣道:“我說你也太緊張了吧,我什麼時候對你嚴厲過了。”
柯亦夢讓凌雪取笑的也有些不好意思起來,正想要說話,忽然瞥到庭外一株剛開花的鹿角海棠,不知道想起了什麼,目光卻是黯然了下來。
凌雪微微一怔,旋即順著柯亦夢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一株鹿角海棠,馬上便明白過來,輕聲一嘆。聽說柯亦夢已經過世的孃親生前很喜歡海棠花,便在柯家栽培了不少,每一到冬季來臨,整個院子便盛開滿了嫣紅的海棠,與飛雪共爭豔。
這妮子,怕是想起了見景生情,想到了柯家最終的慘劇。
從天雲國傳來的訊息得知,柯家有數百人死在了大婚之日,作為柯家的頂樑柱柯飛羽還有柯雪雁父女二人,也消失無蹤,不見屍首,有人說他們被玄庭救下,也有人說他們也如同那死去的數百柯家修士一般,化作了一灘血肉爛泥。
造成這一切的,正是她曾經最愛的人,前幾日才見過的那個人,他因為可笑無比的理由,讓雙手沾滿了罪惡的血。
儘管她並不喜歡她的父親還有她的姐姐,她也想過射殺他們,甚至還有幾十柯家修士就死在了她的箭下,但是真的聽到柯家慘劇的時候,她還是忍不住感到悲傷。
庭前的鹿角海棠,怕是再也不會開花了。
凌雪輕輕的走到她的身邊,正要伸出手攬住她,沒有想到柯亦夢已經先她一步撲到她的懷中,大聲哭了起來,淚水馬上沾溼了她的衣衫,寧冬兒正想要進來,看到庭院的這一幕,謂然一嘆便也退了出去,留下獨屬於凌雪與柯亦夢的二人世界。
“柯家至多是對他多說了幾句諷刺無禮的話,他為何要做到這般冷酷絕情的程度!”
“他不愛我,這沒有什麼,就算他從來就是與我虛與委蛇,逢場作戲,我也認了,但是他憑什麼……憑什麼因為他從來只愛自己,就要把我逼上眾叛親離的絕路,就要如此玩弄人心,苦心竭慮辦了個大婚,卻要在大婚上殺死這麼多的人……他若是隻愛自己,他對自己好點就好了……他修為天雲國第一,誰又敢對他有絲毫的不敬……”
柯亦夢緊緊抱著凌雪,就像是海上溺水的人拼命抓住浮木一般,不自覺間,指尖已經緊緊扣入凌雪的衣衫之內,壓抑了多年的情緒終於在今日完全爆發,如同她此時此刻泉湧的淚水。
凌雪摟著柯亦夢香軟的嬌軀,與她的臉頰緊緊相貼,沒有說話,她知道,此時柯亦夢需要的只是一個溫暖懷抱的慰藉,並不需要她多說些什麼。
“凌雪……”懷中的嬌軀不知道發洩了多久,忽然喚了凌雪一聲。
凌雪露出柔和的笑容,說道:“我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