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頭,看見了路邊興奮不已的陸可兒,回身對著車裡低語了一聲,車簾一掀,一身出行裝扮的韓江流從裡面垮了出來。
陸可兒想象過各種與韓江流見面的情景,可以嬌羞,可以含情脈脈,可以無語凝噎,可以自自然然,可是一定不是像此刻這般,她嘴半張,眼瞪得溜圓,肌肉抽搐,一句話都說不出。
與半年前的韓江流相比,簡直是另一個人,他瘦的脫形,眼窩深陷,頰骨突出,脖頸處,青筋直現,溫和的雙眸一片灰暗,眸光空洞,毫無生氣。
她敏感地嗅到他身上濃濃的悲痛氣息。
“可兒,眼睛恢復得不錯。”韓江流打起精神,凝視著她的雙眼,勉強擠出一絲微笑。
“夫君。。。。。。。”陸可兒顫微微的伸出雙手,出人意料地摸上他的面容,不含的淚水奪眶而出,“你怎麼瘦成這樣?”
韓江流握住她的手,幽幽地嘆了口氣。
原來,捲髮姐姐在去年的深秋時節,分娩時難產,因大出血離開了人世。
這件事,對於一直摯愛著她的韓江流,不亞如晴天霹靂,他痛不欲生,在最初的幾天,他失去了一切行為能力,像個木胎一般,不吃不喝,不言不笑。
他就像患了什麼沒藥可治的疾病,只能看著生命一點點低從指尖流失,卻無能為力,不管錢莊的生意如何紅火,不管陸家當鋪在他的間接影響下,已接近崩潰的局面,不管管竹琴生下的長子多麼的可愛。。。。。。。所有一切一切足以讓別人笑逐顏開的事情,都不能帶給他快樂了。
碧兒的突然離世,帶給他的是致命的震撼,他以為她嫁給君問天,會幸福的,他爭不過君問天,也被家仇矇住了雙眼,才傻傻低鬆開碧兒的手。
碧兒初來蒙古時分,第一次把手放在他的掌心。
碧兒在草原上,與他的第一次擁抱。
在蕭瑟的秋風中,草原中那座小山邊,碧兒穿著他送的狐裘,他們第一次的親吻。
碧兒與君問天成親的第二日,站在飛天堡前面,向他揚起頭,捉狹地要他親她。
在花月樓,他們在月色裡,熱情相擁,定下一生一世相依相偎的誓盟。
漫天飛雪,碧兒裹著斗篷,開啟君府的家門,他抱起她,兩人決定遠走天涯,去風景如畫的江南,做一對神仙眷侶。
。。。。。。。。。。
這一幕一幕,如同萬花筒般,一次次在韓江流的腦中閃現,沒想一次,他都疼得窒息,再回首,發覺自己錯的離譜,怎捨得把碧兒推給君問天呢?與陸家的仇有那麼重要嗎?他報復了陸掌櫃,得到了多少快樂呢?娶進兩位夫人,他又覺得有多幸福呢?
這所有的所有,都不及和碧兒牽手在草原中漫步的一時一刻。
四海錢莊分號的後院廂房中,一燈如豆,韓江流手握酒杯,神情恍惚,陸可兒乖巧地坐在他的對面,一會看菜,一會兒看韓江流,欲言又止。
廂房外,雨直下個不停,滴滴答答,像輕輕的嘆息。
“夫君,管姐姐生了一位小公子,聽說很俊,和夫君長得很像。”陸可兒目光閃爍,愣了半天,開口道,韓江流一到洛陽,謝過醫館館主,就把她接到了分號,說巡查幾天,就可以回大都了。
韓江流收回遊離的深思,深吸口氣,點點頭,“嗯,年前生的,來之前剛過百日。”語氣淡淡,毫無為人父的喜悅。
“婆婆身體好嗎?”陸可兒不像氣氛太靜默,忙又找了個話題。
“孃親有了孫子,身體和心情都很好,你爹孃身體也還好,只是。。。。。。。當鋪的生意不太好,我尋思著在撐不下去,就把當鋪關了。”韓江流挑眉,冷然道。,
“我爹爹許久不做生意,跟不上潮流了,關了也好,享享清福吧。”可兒笑,很開心的笑,如果沒有陸家當鋪,她覺得她和韓江流之間隔著的一層紗就被掀開了,不會再想到一些磕磕絆絆的事。
一陣風從門裡吹進來,帶著些雨氣,“噗”的一聲吹滅了桌上的燭火,房內瞬時黑暗一片。
陸可兒起身,欲找尋火摺子,重新點上,韓江流放下酒杯,出口喊住了她。
“可兒,你坐下,別管燭火,我有事和你說。”
“沒有燈,我。。。。。看不見你。”可兒的聲音怯怯的,侷促不安低在黑暗裡動來動去。
“不需要看,你聽著便是。”
“嗯。”
“可兒。。。。。。。。”韓江流停了半響,像是在考慮如何說比較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