雙手端起一隻玉杯,緩緩的走下玉臺。
這是一段很長的路,帝王是九五之尊,這裡的臺階就足足有四十五階。青夏穿著華麗的宮裝,雲鬢高綰,眉眼如畫,挺直了脖頸,一步一步的向他走去。
萬千的目光射在他們的身上,長風斗卷,嘶嘶的風聲呼嘯而起,捲起她的衣袍和長髮,在黑色的天暮之下,有著恍非人世的瑰美。楚望著她,眼神沉靜,眼波似水,嘴角緊緊的抿起,沉默的不說一句話,只是定定的望著她,望著她一步一步的走來。
那不是四十五級臺階,而是他們之間的這些跌宕的歲月,她每走一步,都會想起屬於他的那些或溫暖的或痛苦的或悲傷的或感動的畫面。想起他的隱忍,他的艱辛,他屢次不顧生死的救護,他屢次被自己誤會時絕望的眼神。
事到如今,誰對誰錯,都已經沒有了意義。從今以後,從今以後,生命裡再也沒有這個人,再也沒有這個影子,再也沒有想起的資格。從今以後,他們終於要天涯陌路,終於要了斷糾葛,終於參商永離。
楚離從馬上跳了下來,站在青夏的對面。
青夏停在他的面前,半仰著頭,看著他漆黑的眼睛,眼眸微微有些打顫,但還是抿起了嘴,淡淡而笑,端起酒杯,輕聲說道:“前途難測,路程遙遠,你要自己珍重。”
楚離低頭看著她,她今日果然很美,雖然早就見了面,可是直到這一刻才能這樣認真的看著她,她的眼睛是彎的,那是在開心的笑,不像是在自己身邊的時候,眉頭總是皺著的。她穿著華麗的宮裝,耀眼奪目,不像是在自己身邊的時候,總是一身軍裝,不是想騙過自己,就是想騙過別人。她可以在整個天下的面前光明正大的嫁給那個人,享受萬民的朝拜和整個家族的接受祝賀,不像是在自己身邊的時候,從後門悄悄的進來,冷冷清清的呆在宮殿裡,甚至還要頂著蕩妃的名字住在寒冷破敗的冷宮之中。
她的確應該是幸福的,那個人做的比他好。
他眼神沉靜,再也不是當初那個暴躁衝動的年輕王子,聲音低沉的,帶著一絲難以言明的沙啞,他看著她,一字一頓的問道:“你……決定了?”
青夏微微咬住了嘴唇,看著面前這個有愛有恨有牽掛有驚心的男子,終於還是重重的點了點頭,沉聲說道:“決定了。”
大風呼嘯而來,將兩人的聲音吹得破碎,那些伸著耳朵想要探聽點什麼的人全都無功而返。楚離看著她的臉,只覺得那幾個字好像瞬間被颶風吹上了高空,在長空中呼嘯翻飛,一遍又一遍的敲打著他的心。那些過往的歲月在他的心頭盤旋著,像是長了翅膀的山雞,雖然豔麗,卻怎麼也飛不起來。
原來,還是走到了這一步。塵埃落定,萬事休矣,他們之間也終於走到了盡頭,前方,早已無路。
“你這個囂張跋扈的潑婦,你竟敢忤逆我?”
“你逃跑有望了,所以別再這樣半死不活的活著,若是再讓我看到你喝冷水,你就死定了。”
“你到底中了他的什麼蠱,值得你為他這般出生入死?”
“青夏,天下這麼大,你若是沒有地方去,就留在這吧。”
“青夏,我中了烏絲媚爾的藥……”
“你知道嗎?我真的恨不得將那個懦弱的自己親手掐死!”
…………
漫天長風倒卷,星月無光,宮燈閃爍明滅,楚離拉過一匹純黑的戰馬,正是那匹和他出生入死太多次的御馬。青夏微微一愣,楚離為她拉過馬韁,扶住她的腰,沉聲說道:“上去吧。”
大秦是遊牧民族起家,是以無論男女,都是騎術高手,也正是這樣的原因造成北秦無論男女人人皆兵。新娘子出嫁時是不會坐轎子,而是騎著馬由主婚人和孃家親人送到夫家。青夏不再猶豫,手搭在楚離的肩膀上,輕輕一躍,就躍上馬背,一身黑色長袍騎在通體純黑的戰馬身上,越發顯得英姿颯爽。
楚離騎在另一匹戰馬身上,回頭對著秦王等人寒暄兩句,就牽起了青夏戰馬的馬韁,緩緩的向著東邊的紫金廣場走去。
大隊的樂師跟在他們的身後,聲勢浩大的吹吹打打著。無數的舞姬在他們的身後絢麗舞蹈,青夏坐在馬上,楚離就在前面,挺拔的背脊像是一柄頑強的長槍,他一手握著自己的馬韁,一手向後伸著,牽著青夏的馬韁,緩慢的,但卻一步一步的向著紫金門走去。
四周燈火閃爍,音樂高鳴,兩人黑袍獵獵,墨髮飛舞,彷彿和這黑夜融為一體。兩側的宮牆暗紅高大,但卻是那樣的沉悶和壓抑。
終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