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想著她。他回想起,以前他經常折磨她,讓她傷心;回想起她那蒼白、消瘦的臉,但是這些回憶現在幾乎並不使他感到痛苦;他知道,現在他會用多麼無限的愛來補償她所受的一切痛苦。
而且這一切究竟是什麼呢,一切痛苦都已經過去了!現在,在最初的感情衝動中,一切,就連他犯的罪,就連判決和流放,他都覺得好像是某種身外的、奇怪的、甚至彷彿不是他親身經歷的事情。不過這天晚上他不能長久和固定地去想某一件事,不能把思想集中到某一件事情上去;而且現在他也並未有意識地作出任何決定;他只是有這樣的一些感覺。生活取代了雄辯,思想意識裡應該形成完全不同的另一種東西。
他枕頭底下有一本福音書。他無意識地把它拿了出來。這本書是她的,就是她給他讀拉撒路復活的那一本。剛開始服苦役的時候,他以為她會用宗教來折磨他,會和他談福音書上的故事,把書硬塞給他。然而使他極為驚訝的是,她連一次也沒跟他談起這件事,連一次也沒提出要給他福音書。在他生病前不久,他自己向她要這本書,她默默地給他把書帶來了。直到現在他還沒有翻開過這本書。
現在他也沒有把書翻開,不過有個想法在他腦子裡突然一閃:“難道現在她的信仰不能成為我的信仰嗎?至少她的感情,她的願望……”
整整這一天,她心裡也很激動,夜裡甚至又生病了。但是她覺得那麼幸福,幾乎對自己的幸福感到害怕。七年,只不過七年!在他們的幸福剛一開始的時候,有時他們倆都願意把這七年看作七天。他甚至不知道,他不可能不付出代價就獲得新的生活,還必須為新生活付出昂貴的代價,必須在以後為它建立豐功偉績……
不過一個新的故事已經開始,這是一個人逐漸獲得新生的故事,是一個人逐漸洗心革面、從一個世界進入另一個世界的故事,是他逐漸熟悉迄今為止還不知道的、新的現實的故事。這可以構成一部新小說的題材,——不過我們現在的這部小說已經結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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