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終於通了,一個女人的聲音。我說:我找林劍鬱。 “你是哪一位?”對方沙啞的聲音。“我是他妹妹。” “我——我是肖塵塵,劍蘭,你哥在哪兒,把電話給他。”在我和林劍鬱同居期間,劍蘭來過深圳。 “你是塵塵姐?塵塵姐,我哥……出車禍……搶救無效……走了,塵塵姐,都是那個又醜又老的賤女人給害的……她藉口我哥外面有年青女人,把我哥反鎖在門外不要他回家,我哥心情不好喝多了酒,然後就……”林劍蘭的聲音隔著話筒如雷般轟炸過來。 我的電話掉了,有一瞬間的茫然,然後眼前發黑,想到這個出了車禍死去的人,我突然一陣噁心,一種穿透我的血液和所有神經的噁心;那一句一句又一句的謊言;那個笑得得意縱情的林劍鬱情人;那個給了我一百萬現金和一家美容院的鄧家慶;那個眷養了我一年的酒店老闆;那個曾被我欺騙的修理廠女老闆;甚至,連那個讓我千百次牽腸掛肚想念的張福榮也讓我噁心起來…… 我開始作嘔起來,眼前交叉飛舞著第一次假處女膜破裂時落在床單上的深紅花朵;第二次假處女膜破裂落在床單上的紫紅花朵;第三次假處女膜破裂落在床單上的黑色花朵,它們像一朵又一朵吸血的魔花,從我的眼睛飛進我的腦袋,飛進我的面板我的毛孔,飛進我的手我的腳,飛進我的過去我的未來,最後統統湧進我的乾澀難受的喉嚨。 我開始大口大口地嘔吐,先是嘔吐出所有昨夜殘存在胃裡的食物,然後嘔吐酸水,最後嘔吐胃液、膽汁……腦子象人用鐵錘在重重地一下又一下砸得轟轟響,但並不疼痛。我彎下腰去,我清楚地看到地上我剛剛吐出的一口鮮紅的血,像我真正的初夜的灑落在潔白的床單上那朵美麗而誘人的鮮紅的花朵。
《守宮砂》八十一
記得多年前,我和一位年長的朋友討論過“命運”這玩意,我的觀點是:如果命中註定,你會發現無論你怎麼樣離開或掙扎,最後還會從終點回到起點,也就是說,你逃不過命運的那隻大手,它想怎麼玩你就怎麼玩你。 但他認為:只要你努力過,你永遠不可能回到起點,因為經歷的人,走過的路,會讓你的心態、行為、思維、跟以前發生很大變化,就算某一日回到某一個熟悉的地方,那也僅僅只是再次路過,並非永遠停留。 我戴著墨鏡,又傷感又心酸,這塊曾給我天真的童年和少女夢幻的潮溼的土地上,現在代替她們站著的是一個鉅奸巨黑的傻B,也許,這是最後一次我站在這個地方吧,人生要經歷的,我都經歷得差不多了,欺騙別人,矇騙自己,失落過,風光過,被人羞辱過,也自卑過,雖然我沒有賺到五百萬,但我一直在努力沒有放棄過。 我現在懂得了那位朋友的話了,很多東西你經歷了,就不可能當作沒經歷過。 掐指算算,四年多的時間過去了,離五百萬還差一百八十多萬,怎麼絞盡腦汁,好像也沒可能在這短短的時間找到這一筆鉅款,除非老天發神經,哪天在我面前下一堆金子或是鈔票,不然是沒法成全諾言了,好吧,雖然我壞,但我不會做一個失信的人,更不能做一個懦夫,就這樣等待死期的到來吧,現在,該是我好好孝敬兩位老人家的時候了。 媽媽抱著我哭個不休,爸爸在旁邊搖頭直嘆氣,在我離開深圳斷了音訊的幾年時間內,他們去過深圳好幾次,但每次無功而返,還託人打聽過我,只隱約知道我大概還活著,卻不知身在何處,看著他們花白的頭髮,才五十來歲的人啊,我真地想扇自己幾耳光,可是打耳光也無濟於事,如果打耳光能讓時光倒流,我寧願把自己的臉扇爛。 我認命了,安安靜靜地跟只小乖貓樣呆在家裡,老媽天天做好吃的,煲靚湯給我喝,恨不得把幾年沒做給我吃的飯一次全裝進我肚子裡去,沒啥念想了,反而輕鬆了,我每天吃得肚子溜圓,拖著我家的小西施狗到處晃悠,我知道我輸了,我沒辦法把五百萬甩到林劍鬱臉上,把他從別的女人手上轉過來,更不可能讓他爬在我身後舔我走過的路,其實,與其說買不到一個拋棄我的男人讓我難過,不如說五年的遊戲沒有玩成功讓我感到有些氣餒吧。 還是在某個夜深人靜的時候,我傷感自省了一番,想起那些我經歷過的人,他們一下一個如黑白片裡的人物,生動但不活潑、行動但不真實、從我的腦子跳進我的眼睛。我知道我不止對不起一個人,張福榮,鄧家慶,修理廠的女老闆,最對不起的是修理廠的女老闆,她那麼信任我,以為我真的是男朋友離開而無心在深圳呆下去,卻不料我是一個如此卑鄙的女人,明知早成定局,何必為了那一百萬讓一個可憐的女人落到如此田地?可是當時,真的是沒有別的任何想法,就只想得到那筆屬於自己的錢財,不能就這樣不聲不響地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