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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向上倒是順的。”陳醫生終於微笑了,那可能是我第一次,或者唯一的一次在他的臉上看見這樣舒展,甚至可以說是溫情的笑容,他說:“我不回醫院,我去接我女兒,跟醫院的方向完全是反的。其實我也喝了酒,我的車等會兒馮牧師來開,我打車走,再見了。”

姐姐的笑容簡直深得帶上了醉意,可是嘴角卻有點僵硬,姐姐說:“好。那麼下次見。”等他走遠的時候,她用力喝乾了面前那半杯啤酒,放下杯子的時候我聽見她用一種輕柔得近乎耳語的音量對自己說:“我×他媽。”

姐,不是你自己告訴我,不要愛上瞧不起你地人嗎?不是你自己跟我說的,不要給他機會讓他覺得自己偉大也不要給他機會讓他覺得自己委屈嗎?你說那種滋味一旦嘗試過就一輩子也忘不了——但是你自己已經忘了吧?或者說,你喝多了的時候,說的話,有沒有一句算數的呢?

我輕輕地從我的椅子上走開了,躲遠她,並且,讓她剛剛給我的鑰匙遺留在桌布上,那個最初的地方——這樣她就可以再若無其事地拿起來收好,就好像她從來未曾把它交給我,帶著那詭異而篤定的神色。蘇遠智的簡訊是在這個時候進來的,他說:南音,我到龍城了。

又來到了那家小旅館。

差不多和關門的聲音同時,他幾乎是蠻橫地親吻我。他的氣息從頭頂籠罩下來,把我和那幾件他正在脫的衣服牢牢地綁在一起。天花板突然以一個傾斜的角度闖進我眼睛裡,他沒有刮鬍子吧,下巴粗糙地劃過我的脖子,似乎不留下幾條血印是不甘心的。我突然間回過神來,覺得自己不能就這樣發呆,於是伸出手臂,環住他的脊背。

他撞擊我,帶著新鮮的怒氣,那頻率通常能合上他的心跳。

好幾個月沒見面的時候,重逢時分,第一次,通常會結束得很快的。

一陣寒冷從脊背那裡躥上來,我確定,不是因為空調。嚇住我的,是我自己腦子裡那種冷靜的、嘲弄的念頭,以及自己心裡輕輕響起的冷笑聲。“南音?”他叫我。

“嗯?”

“你不想?”他其實一向都不是個很遲鈍的人。

“沒有。”我靜靜地注視他,右手的食指輕柔地劃過他的眉毛,我對他笑了,是真心的,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雖然對面沒有鏡子,我知道自己的笑容有點慘,“前兩天睡得不好,我可能是有點累了。”

他一言不發地離開我的身體,我知道,他有點不開心。浴室裡花灑的聲音傳出來,水珠跌碎在骯髒的地面上。我長長地嘆了口氣,像只蝸牛那樣熟練地蜷縮成一團。終於可以和自己待一會兒了。我一邊享受地閉上眼睛,一邊覺得悲哀像個哈欠那樣,慢慢地沿著喉嚨爬上來,再緊緊攫住我的大腦,把我的意識像個塑膠袋那樣從裡到外地翻了個面——是的,就是悲哀,為了我此刻的如釋重負。

我暫時什麼都不去想,什麼都不想問,什麼都不想知道。事實是怎麼樣的已經不那麼重要,因為我知道,就算一切都是我自己的誤會跟猜想,隨之而來的也不可能是那種澄明的、陽光照進來的喜悅。所以,有一件事情是更重要的,我為什麼會在一瞬間對關於他的一切都這麼倦怠呢?

當你聽著別人洗澡,經常會在淋浴噴頭被關上的時候,錯覺整個世界都結束了。他走出來,撿起丟在地上的牛仔褲,胡亂地套上,順手開啟了房間裡的電視。是體育頻道,美國網球公開賽,也不知道是不是現場直播。他坐到我身邊來,像是逗弄一隻貓那樣,撫著我的腦袋,還有裸露在空氣裡的後背。“不去洗澡啊?”他輕聲問。我翻過身來把自己蜷成方向相反的一團,抬起眼睛看著他,“我冷。”

他笑笑,抱緊我,我蜷曲的膝蓋涼涼地抵著他的肌膚。他親了一下我的額頭,說:“你才不冷,你只是想撒嬌。”我心裡那種短促的冷笑聲又轉瞬即逝地響了起來。我要在心裡面用盡全身力氣壓制它,不讓它巨大的陰影投到我明明是真正溫柔的笑容裡。

我累了。

“我媽那天還在跟我說,”他拍了拍我的腦袋,“明年我們倆就大學畢業了。她說,得從現在開始,準備咱們倆的婚禮——你還記得這碼事嗎?”

“對的。”我想起去年那個驚心動魄的春節,真的只過去了一年多而已嗎?為什麼我覺得已經那麼久了,“我媽媽昨天也說過,要是我們到了明年夏天,居然還沒分開,就真的該辦婚禮了。”

“居然。”他笑了起來,“你媽媽用的是這個詞啊?”

“是。”我故作慘痛地點點頭,“不過她經常這樣,我都習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