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她那條殘疾的腿有關係。
媽媽腿上的殘疾不是天生的,是一個意外。關於這個意外,我聽到過兩個版本。
一個是嵐表妹版。你媽的腿是小時候和人一起出去玩的時候,打鞦韆,從鞦韆上跌下來的。
一個是媽媽本人版的。那天是鄰居家的兒子抱著自己剛出生小寶寶在外面曬太陽。小寶寶,虎頭虎腦,小臉蛋粉粉白白的,人讓忍不住會生出抱一抱,親一親的小慾望。我剛朝那張葵花似的小臉,伸出手去,就被媽一巴掌打了回來。事後,媽媽對我解釋說,輕易不要碰人家的小孩子。剛出生的孩子,骨頭都是軟的,不會抱的話,很容易出問題的。原來,媽媽出生時,也是相極健康極可愛的孩子,誰見了都想抱一抱,親一親。可就是這份可愛害了媽媽,也不知道是哪個不會抱孩子的人,不小心捏了捏媽媽的腳踝骨,結果要,可憐的,脆脆的小骨頭便裂了。這一裂,就害了媽媽一輩子。可憐的媽媽連話都不會說,只能用哭來表達自己徹骨的痛。家爹家奶只是覺得這孩子怎麼會事,怎麼光會哭啊!怎麼這麼不乖了。生活的壓力,讓他們沒有更多的精力去關注這個剛出生的小女兒,於是開始了媽媽這一生的悲劇。
我想,這個版本應該是真的。因為,那天那巴掌是結結實實地打在我的手上,打得鄰居阿姨一臉的錯訛,也打去了媽媽腿上的笑容。這段故事媽媽說的時候是雲淡風輕,可她的眼睛卻是黯然的。
歲月如梭,媽媽長成了個出挑的美人。只是這個美人的一條腿是廢了,最嚴重的時候,只能用一條小板凳來支援著自己慢慢挪。因為這條腿,也因為家中的窘迫,聰明伶俐的媽媽剛上小學三年級,便在老師的嘆息聲中退學。回到家中,拖著那條殘疾,幫著家奶拉扯起了自己腳下的五個弟妹,在十四歲那年又進了街道的的紡織互助組,用女兒家的精巧心思,用一針一線開始養活自己。
或許是因為媽媽從小就經歷了太多,所以她顯得比一般的孩子更加成熟。從退學回家開始,她就成了當家的女人,家婆家奶和哥哥嫂子們的收入都交到了她的手裡,有她來掌握一家人的開銷。媽媽一共兄弟姐妹八個,在她出嫁前,兩個哥哥雙分別娶了嫂子,雙分別生下了三個侄女兩個侄子。這麼多人的衣食住行都從媽媽一個口一張嘴裡排程,也真真是難為了這個十來歲的女孩子家。
當年,爸媽的媒人,我的一個遠房舅舅曾這樣對奶奶說過,“你別看她腿不太好,那可是個過日子的好手。家裡家外一把抓,還是個 ‘財女’呢!她們家的錢,都是她把著。”
可等到媽媽嫁了過來,奶奶來清點嫁妝時,上天入地也沒找著傳說中的那筆財。原來這財全被媽媽留在了孃家。
按照中國的傳統來說,一般都是媳婦進了門,即使不是由媳婦管家,也都是婆婆管家,很少能輪著小姑子的。可媽媽從退學那年就已經當起了實際的當家人。而且把這個家打理得是妥妥當當,讓人說不出來一個不字。當家人最怕的是錢財理不清,多少家庭裡的婆媳矛盾、姑嫂糾紛也大都是因為這個。可媽媽卻是清如水,明如鏡,一本帳是清清爽爽。
就連當年出嫁前,媽媽住院開刀治腿,那筆用的也是自己多年積攢下來的私房錢,讓挑剔的嫂子沒了任何可挑理的地方。而這一切的原動力,也是媽媽的面子,也是她那顆自卑又極其自尊的心。她要讓所有的人都知道,她不比任何人差,不比那些好胳膊好腿的人差到哪去。
可她在孃家掙夠了面子,卻在婆家為這個面子吃夠了苦。原以為這個“財女”嫁過來,多少會帶些體己過來,可誰知卻沒有一文。奶奶原本就不喜歡媽媽,只是因為爸爸堅持才沒辦法。這麼一來,便為日後的婆媳之爭埋下了伏筆。
在自己孃家媽媽是事事要強,事事要面子。在外面,媽媽更是將面子看得比泰山還重。紡織組擴建成紡織廠的時候,二姨剛好學校畢業在家。媽媽一咬牙,便將相對輕鬆的紡織廠的工作讓給了妹妹,自己卻託人進了複合肥廠,天天和硫酸、尿素打上了交道。
複合肥廠的工作量之重,連那些壯年男子都打觸,更別提漫天的粉塵和刺激的氨氣味道了。可媽媽卻拖著一條殘疾的腿和其他的男同志一樣在車間上著三班倒,年年還不忘捎回一張先進獎狀。
應該說,這些面子都還是正面的,積極的。可是後來,媽媽的要面子便發展得有些畸形了!經典表現便是在對於自己孃家人的態度上。
龍生九子,各不相同。媽媽的兄弟姐妹有八個呢!再加上他們的配偶和孩子,林子大了,什麼鳥都有!可只要是涉及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