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0部分

的蒼蠅,一片混沌。

第五天,我還打算接著睡下去的時候,李媽子磨磨蹭蹭走到我的面前說:“太太,您這不吃不喝的也不行呀。牛子每日在閣樓等您,又不敢驚擾您。都知道您的心裡難過,可鳥無頭不飛,您是該起來的時候了。”

我聽到牛子——曾經與我同生共死的牛子,一股暖流湧上心頭。在這個世界上,他是惟一關心我生死的人。我對李媽說:“讓牛子進來,我要起床了。”

牛子進來了。他的打扮還是先前的老樣子。他看著我說:“太太,你現在惟一需要的是堅強,咱山林中不能沒有您。這幾日耽擱了許多事,如果您撒手不管了,山民心一散,高家幾百年的基業就毀在你手了。樹苗子泡在水裡三天了,不撈出來栽下去,就會漚死。我舅爺的鐵匠鋪也該開張了。我想鎮上太小,不如開到城裡,再找幾個身體壯的男人幫著。除了給我們做用具,閒下時還能掙幾個錢,大小也是一份收入。二奎嬸的靈匣也停了四五天了,她沒有兒子,葉兒又不在,我來為他摔紙盆發喪。這些都是眼前的活兒,你不覺得綠柳小姐從小就和你很生嗎?命中註定她不是咱山林中的女人,也不是您的女兒。她和老爺一樣,是老爺的女兒。您現在疼愛青楊小姐,再把所有的心思都放在山林上,天地都會感動的。”

我說:“牛子你什麼也別說了,我都懂,就是心裡憋得難受。你隨我到林子裡走走吧。”

幾個婆子用軟椅抬著我,在林子裡走了許久。我在軟椅上勉強地睡了一小覺。我讓她們停下,我要下來走走。

下得軟騎,抬眼四望,這裡坡陡林密,一條大路穿林而過,直通天際。這是一條林間的運材路。當年間伐下來的樹木,就是從這條路上裝運出山,換回錢財銀兩。那是日本強盜,搶掠我的母樹林,上好的木材也是從這條路上運走的。想到這裡,一股怒火衝上頭頂,這時已經到了樹林中心一塊空地。

我走了走,但不知道到哪裡去。心口有一種劇烈的疼痛。林間空地顯得很荒涼。腳下焦渴的土地,像一片蒼白的嘴唇——這是需要補栽樹苗的隙地。我拖著沉重的步子,在路上游移,像一隻懸掛的秋果,被風吹得東倒西歪。漸漸地墨水般的黑暗,從山林裡一點點滲透開來,滲進面板。我不想回到軟椅上,但不知道自己要到什麼地方去。我在暮色中蠕動著,離村莊越來越遠。

範瀉怒曾經說過,根生還活著。但他有什麼“不得已”,連我都不能見?我想不透。我是一個不到三十歲的女人,纖弱的雙肩怎麼能擔起家庭的風雨和山林的重擔。根生,如果你活著就該回來看我,我需要你,多麼需要你根生。經過一條小河時,我加快了步子,一不小心從河岸上一直滾到水裡。水的氣味覆蓋了我,我的蠕動如一條吞了田鼠的蛇,扭曲著,纏繞著。我的嘴唇接觸到了水。

月亮出來了,映照在水裡,像一張焦黃的月餅。我的身體像一座空空的城堡。我試圖把頭低下,像牛一樣不停地喝水。我的上衣打溼了,裙子也打溼了,可是我全然不顧。我的身體如火藥剛剛燃燒過那樣,需要大量的水來充實自己虛弱的身體。

牛子的出現,在我的預料之中。他抱起我如一張紙片般的身體。我不停地顫抖著,他的手像根生一樣撫摩著我。我對他說:“我要死了,我要死了。”

幾個婆子也忙著一起把我放到軟椅上,抬著一路小跑回到山林裡,為我換了衣服。圓月掛在枝稍上,流動的光輝之中,一切都失了正色。山林是一片濃黑的,天空是銀白的,天邊的蒼穹是淺藍色的,這三色襯成的宇宙,充滿了寧靜、飄逸與莊嚴。

我被牛子抱上閣樓。他把我放到藤椅上,看著我說:“吃些東西,好好活下去,好嗎?答應我。你是山林中最堅強的女人。”

“牛子,我能堅持下去嗎?”

“能。多少災難都已經堅持過去了。你這樣下去,我看除了糟蹋自己,不會起任何作用。”

“牛子,我如百爪撓心,山上所有的事你負責操辦吧。我太累了。”

“放心,我會盡力做好的。你多珍重,什麼也不要考慮。”

“二奎嬸發喪時,叫她孃家來些人,多給些錢財,別虧待了他們。讓四環子帶一些人把樹栽下,別耽擱了,那可是用生命換來的。陡坡一定要小心,別摔下去。”

“好,我留心就是了。為了山林你要好好活著,等你身體好起來時,這些事都會辦妥。”

“我已經身心疲憊。直至今天我才明白飛絮為何要跳崖,那是一種說不出的困苦,說不出的絕望,像鋼絲一樣刺穿人的身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