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外牛肥羊壯,牧人們拉家帶口喜笑顏開,與朅師國滿目瘡痍的景象猶如兩個世界。
他被這幅安居樂業的畫面觸動內心,琢磨道:“這些平民百姓最想要的無非就是平安富足的生活,為何吐蕃人卻要三番五次來我大唐挑起戰爭?難道他們的百姓平民生來好鬥麼?……,朅師國為何明知天威難犯,還要依附吐蕃,背叛大唐?難道他們的百姓不願過著小勃律國這樣平靜安康的日子麼?”
他才脫下戎裝,腦中揮之不去的還是想著征戰沙場之類的事務,只不過受到眼前歌舞昇平的生活畫卷影響,讓他不由自主開始思索以前從未想到過的問題。不過這一番閒暇卻讓久違的少年玩興重現心中,念著閒來無事,便在孽多城中多住了兩日,四處觀山戲水,遊歷一番。
從孽多城東歸長安,必須翻越蔥嶺雪山。這日他將馬兒餵了個飽,打點好給養物事,正要啟程東歸,在客棧中卻聽見四下議論紛紛,說是朅師國情況有變。他找到能說漢語的商人仔細打聽,才知朅師國的都城拔邏勿邏布邏城在高仙芝大軍前腳才走,便被北天竺的另一個小國箇失密給攻佔了去,朅師新任國王素迦急求高仙芝帶兵救援,但高仙芝只是從中斡旋一番,令箇失密停止侵襲朅師國,卻預設了箇失密佔有拔邏勿邏布邏城。
蕭雲聽聞之下不由感慨良多,朅師國經過內亂外討,早已元氣大傷,自然不是箇失密的對手。他知道箇失密一直是大唐在北天竺地區的忠實支持者,而拔邏勿邏布邏城正是吐蕃人西出中亞的必經之路,高仙芝又對箇失密如此寬容,顯然難脫縱容包庇的嫌疑。
蕭雲以前在軍中打仗,從來只知聽命行事,此時脫下兵甲置身事外,頓覺此戰出師所號稱的*朅師國背叛大唐之罪,似乎竟只是個藉口,否則大唐怎會對同樣臣服於己的小國之爭在處理上厚此薄彼?
他騎馬往坦駒嶺緩緩而行,一路上對這一年多以來的兵旅生涯回味反思,心中生出不少疑問。他之所以會選擇前來安西征戰沙場,一是希望能重遇成蘭陵;另外一個起因,卻是因他少年熱血,看到長安城中那些遠赴邊疆的長安男兒回到家鄉被人們交口稱讚的盛大場面,比起每日裡花前月下的浪蕩生活,實是有意思多了。
大唐從前採取的募兵制度,由於中原男兒貪戀故鄉的安逸生活,逃兵役的現象屢禁不絕,最終不得已只能廢除,改由在邊疆地區就地僱傭各族壯丁以充軍備。因此中原地區的男子若主動前往戌邊報國之人,都被遠在家鄉只知花前月下、醉生夢死的人們視為英雄,往往為了迎接一名回鄉探親的勇士,滿城少年男女自發組成*隊伍,猶如過年過節一般的鬧上幾日方才罷休。蕭雲在長安生活日久,這種場面參加過不少,每次見到那些一臉風霜的勇士,都會令他熱血沸騰,彷彿沙場上的殊死拼殺也帶有了令人炫目的光環。
他腦中天馬行空般的亂想一氣,待得到了蔥嶺雪山北面入口坦駒嶺下之時,已對早前煩惱身背棄卒之名的憂慮淡卻不少。進而開始反覆想道:“據說大唐的國土從東到西要騎馬走上一年才能穿越,皇帝一個人怎麼管得過來?”只覺得天下如此之大,老是替那個印象中虛無縹緲的皇帝暗自擔心。
沿坦駒嶺東向,地勢越來越高,冰川集聚,人盡鳥稀。偏在這冰天雪地的不毛之地,卻又四處可見冒著熱氣的硫磺泉,被冰雪包裹的泉水沸騰作響,彷彿泉水之下有烈焰烘烤。
他對這眼前奇景驚奇不已,頓時拋開一切俗事,只管對大自然造物的神奇膜拜驚歎。如此走了兩日,已是進入雪山高處,天氣驟然起了變化,雪花夾著雨水撲面而來,寒風肆意狂掃,茫茫天地之中渺小孤單的一人一馬艱難的緩緩行進。也不知過了多少時候,呼吸越來越難,日前受那老和尚內力震傷之疾再次隱隱襲來,身後跟隨的戰馬也是一副舉步維艱的模樣,但鋪天蓋地的雪雨反而越來越大,令他頭一次對大自然的嚴酷感到一陣毛骨悚然的懼意。
蕭雲疲憊不堪,但卻心知一定不能停下,此來聽老兵們傳說,過這蔥嶺雪山萬萬不可稍停,只要人一停步不前,就永遠也不能再往前跨上一步了。他強壓著心頭恐懼,奮力向前挪動腳步,腦海中變得一片空白,唯一剩下的念頭只有往前,往前,再往前。
忽見眼前地勢突變,一塊巨大的冰岩斜著矗立前方,巖上竟有清泉流淌而下,但在這寒冷風中未及滴落在地,便被凍成冰凌子掛滿在雪巖簷邊。雪巖下方正是一處巨大的避雪藏身之所。他至此已是體力透支到極限,再也無法拒絕腦海中一直攪得心驚膽戰的念頭,“停下休息一陣”。
當下牽著戰馬避進巖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