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假不假我不知道,反正當時我正在如意樓後院裡送菜,看到聚賢鐵坊等幾個掌櫃鬧哄哄地摔袖子走人了,生意鐵定沒談成。你沒看見墨記幾個當家的黑臉的樣子,他們當場和樓下放話的混人吵起來。”
“後來呢後來呢?”
“這一邊說低價的事根本子虛烏有,那一邊說是物真價實,差點沒打起來,後來那混人嚷嚷說長樂侯府一定要長安侯府求著賤賣鐵礦,這事整個盛京都傳遍了,聽說啊,今早兩位侯爺都沒上朝,墨記門前那是冷情得要死……”
大清早的早點鋪裡,總有那麼些販夫走卒,捧著熱大粥啃著蔥大餅吃得滿口都是還要湊著腦袋碎嘴,在忙碌的一天開始前謀點樂趣,因為今天議論的物件是高門侯府,所以他們的聲音特別低,神態特別鬼祟。
蒼蒼嚥下粗糙的饅頭,舀一勺半涼的白米粥喝下,抬頭看著前方忽然嘆了一口氣。
沒來,還是沒來。
前面隔了一條街就是商記開在盛京的主店。透過飄飄搖搖的雨絲可以看見,那門檻高牌匾亮,大門裡面的空間開闊,擺設整齊大氣,渾然便有一股氣派,是尋常店鋪無法比擬的。可是以往井然有序忙碌高效的場景完全不再,店鋪裡的坐堂掌櫃也好,打下手的夥計也好,一個個不是聊天便是睡覺,散漫得不得了,平白招了來去行人的嘲笑還嘻嘻哈哈跟傻瓜一樣。
這一切都是因為他們的原上司被調出盛京,而新的掌舵人遲遲未來。
蒼蒼扶著碗沿暗暗地想,商去非此時到底在什麼地方?
她想了半天,眼睛微微眯起,像下了一個決心,從袖子裡取出一張折了好幾折的紙遞給身邊正專心吃飯的年輕男子:“麻煩你了,你幫我暗中找一找紙上的這個人,主要留意京外以南方圓十里的地域,若找到人了不要驚動對方,回來把附近的環境情況告訴我。”
鍾離決看看那紙,袖子一抹嘴角,接過來放進懷裡,低聲簡潔道:“知道了。”
他打算走了,蒼蒼抬頭看他一眼,猶豫一下示意他接著聽:“我說實話吧,我並非找不到別人做這件事,但都不合適。調侯府的部下動靜太大,而且他們不直接向我負責,我那位長輩倒是很可靠,但她功夫不夠高,讓她去我不放心,所以只能找你了。”
她平靜地直視鍾離決,語氣和緩:“你也聽出來了,我要找的人大概遇上了麻煩,你此去也許會有危險,如果不願意我也不勉強你,畢竟你沒有義務幫我做事。若是願意,就收下這個。”
她從腰畔的小錦囊裡拿出一枚銅板大小的東西,那是用幾色繡線在厚布帛上反反覆覆繡出來的,圖案清新,質地堅硬厚實,中間穿著一根線便於存放,角落隱約是個“慕”字。
她抿嘴淡淡勾唇:“這是我無事時做的,以後我但凡請你做事,一件事就支付這樣的一枚,你可以據此要求我做我力所能及的事,每一件就還我一枚,我們之間的債務就以此來計量。”
鍾離決聽後沉默了一會兒,收好繡板,鋒利剛硬的下頜沉了沉:“成交。”他拿起桌上的竹笠戴上,在壓低的帽沿下問,“介意告訴我,那人有什麼特別嗎?”
“特別?怎麼說呢,他和你很像。”
一樣地有潛力卻困頓落魄,一樣地是她想要合作的物件。
鍾離決怔了一下,看她一眼低聲道:“那我明白了。”他站起來放下一塊碎銀子當飯錢,眼角瞥過後頭還聚在那裡歪歪卿卿的市井人物,道,“你也快回去吧,這地方一個人待著不合適。”
“……”這是關心嗎?蒼蒼看著他的背影融入人群,再看一眼四周,心想自己一個人在這裡的確不妥。
掀起暗灰棉質披風的兜帽蓋在頭上,她攏了攏前襟慢慢走進濛濛雨絲中。 三月的盛京清晨,風中還透著沁骨的寒意,路上的行人大都穿得很結實,一邊挑擔推車匆匆趕路,一邊用渾厚而京味十足的腔調說笑。人們幾乎都不撐傘,實在是細雨也撐擋不住,走不了一會兒衣服頭髮上全沾了一層細小水珠,襯著千姿百態的神色氣貌,更具濃厚的生活氣息。
蒼蒼一邊打量,一邊捕捉街頭巷尾議論著“兩大侯府”、“礦石風波”的交談聲,眉頭輕輕皺了起來。
她出侯府後就故意挑陳雜混亂處走,走了多久就聽了多久的八卦,這也太不正常了,好像有人在故意散播謠言一樣,弄得左氏誇口墨記賤賣的這回事無論是真是假內情如何,都沒辦法安靜私了了。
“好巧妙的用機。”她搖頭自語,心裡都忍不住讚賞起想出這個計策的人,四兩撥千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