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峻也不推辭,坐在下首,軍須靡對青書道:“送些上樓去吧,讓她也早點歇息。”
青書聽命上去了。
竹樓裡只剩下他們兩人,先是並不作聲,吃了幾杯酒後,軍須靡開口道:“匈奴起兵三年,前年入代郡、定襄、上郡,發了三萬騎兵,殺了數千人,去年秋歲,伊稚斜又派兵一萬,殺了代郡都尉都尉硃央,劫掠數千人。前方戰事吃緊,你如何徑自回來?”
霍峻端起酒杯道:“前年霍某隨衛元帥出征,右賢王伊質紮營在朔方,衛青用計圍住,伊質僅帶親隨逃脫,俘虜一萬五千人。前幾個月在定襄兩地大戰,衛元帥帶領我等六位將軍,迎敵百里之外,得首虜前後萬九千餘級。這是大漢前所未有之連勝。”
軍須靡淡淡的說:“那不是死了兩個將軍,丟了三千人馬?聽說前將軍翕侯趙信投降了匈奴。”
霍峻淡淡的說:“他本來就是匈奴人,投降匈奴也是正常,就像王上早晚要回烏孫去一樣,無需驚訝。”
軍須靡看了看樓上道:“倘若本王不走了呢?”
霍峻眼神一暗:“君無戲言。”
軍須靡微微一笑:“倘若她不肯回去,本王願意陪她在此!”
霍峻端著酒杯,遲遲不飲,半晌才道:“果然如此,霍某就放心了。”
軍須靡道:“此話怎講?”
霍峻搖搖頭,臉色極為尷尬,將酒飲盡:“霍某早已失去了守衛公主的資格,三年前,公主雖然歸漢,卻心若死灰,霍某前去戰場,心中放心不下,才傳書給雲公子,只是解鈴還須繫鈴人,既然王上連江山都肯放下,霍某也就知道王上的心意了。”
軍須靡臉色也微微凝重:“本王決不再負她。”
兩人如同回到了當初戰場結盟的那時,軍須靡清楚記得霍峻的話,他從腰間取下那隻玉佩,遞還到霍峻的手中道:“當日既然是陽孫送你之物,今日還是歸還於你吧。”
霍峻接過那隻玉佩,臉上也微微動容道:“當日陽孫與我同再此彈奏琵琶曲棠棣,想來已經數年——不料世事竟然如此變遷。”
軍須靡看著那明月,也憶起了幾年長安的質子生活,神情亦升起悵惘來。
霍峻喚人取來了琵琶,他拿起了笛子,軍須靡接過琵琶,一曲清韻悠長的棠棣緩緩流淌在後花園中:“棠棣之華,鄂不恚�|,凡今之人,莫如兄弟。……妻子好合,如鼓琴瑟,兄弟既翕,和樂且湛。宜爾家室,樂爾妻帑,是究是圖,亶其然乎。”
而細君推開窗子,看著樓下的兩個男人,知道他們都在追思陽孫,也想起多年前,那個神采飛揚的少年公子——
夜是如此長,餘韻悠長,細君關上窗兒,月光打在窗欞上,在桌子上投下斑斕的影子,細君拾起桌子上的那塊帕子,是那日軍須靡去而復返後留下的。展開看時,竟然是那塊她心中念念不忘的那張,上面軍須靡龍飛鳳舞的字跡,讓她彷彿看到了他曾經張狂。
“悲莫悲兮生別離,樂莫樂兮新相知?”那麼,他們現在是新相知,還是即將生別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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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生別離還是新相知(2)
軍須靡踏上樓時,正看到細君拿著那塊絹帕,坐在床邊,默默的思量著。她已脫下了外面的絲質棉袍,穿著貼身刺繡的內袍,上面隱隱有藤蔓的花樣,暗銀色的通幅花紋,腰間束著一條青色腰帶,月光打在地上,投下雕花的暗影,她宛若是月宮的仙子,凝白的臉上,透出淡淡的憂傷。
聽到腳步聲,細君抬起頭來,對上軍須靡的眸子,他的眼眸那麼黑亮,彷彿黑夜中的獵豹,讓她陡然感覺到危險,可是偏偏這種危險像是一個陷阱,她早已落入,只是害怕落得更深,卻不知何時才能落到底。
軍須靡走到床邊,看了一眼長夫,眼底顯出一絲柔情和歉意,長夫睡得很熟,小臉還沒有他的巴掌大,長長的睫毛掩住了她的眼睛,卻能夠依稀看出細君的影子,這是屬於他和她的孩子,他們之間血脈相連的見證。輕輕的摸了摸她的額頭,從被子裡將她的小手握在手心,用帶著繭的手輕輕撫觸著她那略略青腫的手。
細君被他的舉動弄得有些不知所措,始終背對著他,低聲道:“她睡了,別擾了她。”
軍須靡在床邊坐下,和細君坐在一起,兩個人之間的距離是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