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是思忖著什麼重大的事情,裴琰微笑看著他,也不問話。
許久,崔亮方抬起頭,坦然望著裴琰,長身一揖。裴琰忙起身將他扶住,嘆道:“子明有話就直說,你我之間,無需客套。”
崔亮猶豫了一下,寧劍瑜笑道:“我得到前面去巡視,侯爺,我先告退。”
待寧劍瑜出帳,崔亮再向裴琰一揖,裴琰坐回椅中,道:“我知子明定有重要事情與我相商,子明直說。”
崔亮眼神逐漸明亮,直視裴琰,道:“相爺,我想求您一事。”
裴琰微笑:“子明但有所求,我必應允。”
“我想求相爺,在我軍與桓軍決戰之前,允我去見一個人。”崔亮平靜說來,清澈明亮的眸子閃過一絲黯然。
“何人?”
崔亮緩緩道:“宇文景倫身邊的那個人。”
裴琰目光熠然一閃,端起茶杯的手頓住,旋即慢悠悠喝了口茶,道:“子明詳說。”
崔亮輕嘆一聲:“相信相爺也曾聽說過,我天玄一門,數百年來都是世代單傳。”
“是,這個我知道。所以魚大師蒙難後,令師祖假死逃生,讓世人都以為魚大師一門早已失傳。當日若非子明認出了那琉璃晶珠,我也不敢相信,魚大師還有傳人在世上。”
崔亮嘆道:“正因為太師祖之事,師祖恐將來萬一有難,師門絕學失傳,故他打破我天玄一門數百年來只准收一個徒弟的門規,一共收了兩名徒弟。一人是我師父,另一人資質超群,天縱奇才,就是我的師叔,姓滕名毅。”
“哦?!難道宇文景倫身邊那人就是子明的師叔滕毅?!”裴琰眸光一閃。
“是。”崔亮有些黯然:“太師祖死得慘,師祖對皇室有了成見,從此訂下門規,天玄一門不得入仕,不得為朝廷公門效力。我師父自是恪守師命,這位師叔卻不願老死山中,隻身下山,留書說去雲遊天下,再也沒有回來。”
“那子明又如何確定宇文景倫身邊的這個人就是令師叔?”
“師父去世後,天玄一門只有我和師叔兩位傳人,而在這次的兩軍交戰之中,所用到的利器與戰術,只有天玄門人方才知曉。以涓水河河床一事為例,此事便記載在師門典冊之上,當世之人,再無旁人知曉。”
崔亮說罷,向裴琰再度躬身:“崔亮懇求相爺,讓我與師叔見上一面,我想勸他離開宇文景倫,不要再為桓軍效力。”
裴琰沉吟片刻,起身徐徐踱了幾步,又轉回頭凝望著崔亮,目光深邃。崔亮泰然自若地望著他,卻也帶著幾分期盼。
裴琰慢慢道:“子明可有把握,一定能夠勸得令師叔離開宇文景倫?”
崔亮侃然道:“師叔選擇輔佐宇文景倫,定有他的考慮。但我現在執掌天玄一門,也有我的責任,他會不會聽我相勸,離開宇文景倫,我並無十分把握。但事在人為,總要一試。若能將他勸離桓軍,我相信,收復失土、平息戰爭,不日將可實現。還請相爺讓崔亮一試。”
裴琰再思忖片刻,斷然點頭:“好,不管怎樣,總得一試,若能讓他離開宇文景倫,說不定桓軍便會不戰自退,對黎民蒼生,實是一件大幸事!”
雨,慢慢歇止。軍營中,泥水遍地,但一直流動著的難聞汙濁氣味經這雨水沖刷之後,淡了許多。
由於戰事不再激烈,傷兵數量減少,軍醫和藥童們終於輕鬆少許。江慈這日不需再值夜,她看了一陣醫書,吹熄燭火,忽見一個人影默立於帳門外。
江慈看了看那投在帳簾上的身影,依舊迴轉席上躺下。
裴琰再等一陣,只得掀簾而入。
江慈躍起,平靜道:“相爺,夜深了,您得避嫌。”
裴琰沉默一陣,低聲道:“那你陪我出去走走。”
他語氣中,帶著些許疲憊,仿似還有幾分彷徨,江慈心中微微一動,忽覺這樣的裴琰,似曾在何處見過,仔細一想,相府壽宴那夜的荷塘邊,他醉酒失態的情形浮上腦海。
裴琰默默轉身,江慈遲疑片刻,還是跟著出了軍營。
已是子夜時分,四周一片蛙聲。大地籠罩在夜色之下,身後不遠處,是燃著燈火的接天營帳。裴琰立於一棵樹下,靜默無言。
江慈立於他身後半步處,感覺到身前之人,散發著一種冷峻的威嚴,但威嚴之後,又有著一種說不出的落寞。
裴琰面上毫無表情,凝望著軍營內的燈火,輕吁了一口氣,低聲道:“你現在,還不想你的親生父母嗎?”
江慈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