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上一點變化,就足以讓好經變歪,甚至引得地方大亂。而書生也靠著掌握這種渠道,為自己謀取最大利益,不管是普法還是普及教育,都是書生所不願意做的事。究其根本,就是這樣做會損害到自己的利益及許可權。
范進現在做的,就是大明朝讀書人基本都不願意做的事,向廣大鄉民普及明朝法律。當然,為了不動搖族長及甲首的統治基礎,這種普及必須有所選擇,只限於人丁田畝的稅收,以及徭役徵發這一部分,刑民法條基本不會涉及。
明朝的糧稅其實並不高,即使加上耗羨、攤派等等,依舊不至於讓百姓無力承擔,真正要命的,實際是役。在明朝的思想裡,認為民眾接受朝廷命令動員起來從事各種大規模工程,是天經地義之事。
這就導致明朝各項正雜役層出不窮,每一項指派到百姓頭上,都必須放下自己的工作,立刻去完成朝廷命令。這也是為什麼國初嚴格路引,不讓百姓離家十里的重要原因之一,人不離開家派役時就不至於找不到人。
秀才舉人免丁役的特權,之所以能引起那麼多人產生興趣,就因為這些役實在對家庭損害太大,一個家庭若是命運不好,攤上幾次朝廷徭役,差不多就要家破人亡。乃至剛剛成親就被拉去服役的明版萬喜良故事,已經不知出過多少,為了避免服役,投身為奴者不知凡幾,足見這種制度於普通百姓的損害。
這種不合人情的力役制度,在嘉靖之前,就已經引起一些有識之士的反對,朝中不少大臣向皇帝剖析利害,經過幾代努力,情形已經大有好轉。眼下雖然仍舊有繁雜的派役制度,但是一部分役已經可以透過給錢的方式來抵消,也就是所謂的銀役。像廣東就搞過均平銀製度,就是交錢代替服役。
交一定數字的錢,抵掉自己應服之役,朝廷拿到銀子,又可以靠這筆錢去僱傭流民及無業者完成工作。既沒有耽誤正事,又讓那些失業者處於監管中,減少社會治安壓力,實是一舉多得之事。以大小范莊這次面對的拉夫令為例,戶籍裡有田的百姓,都可以透過交錢,折代服役,讓兩廣總督用這筆銀子去招募城市流民來充當民壯,就不用耽誤農時影響來年收成,更不至於搞的鄉村大亂。
力役抽丁時要考慮到每一家的具體情況,單丁不抽,三到五丁者,才能抽一丁去服役,一旦一家有人去服某種役,那麼其他的役原則上就不該再派到這家頭上,以免對百姓生活造成影響,破壞農業生產。
一百名夫子這個數字,已經遠超大小范莊承受範圍,按照范進計算,這應該是縣裡派給整個金沙鄉的服役數字。但是洪承恩利用自己的權力,把一個鄉應承擔的徭役,推給了範莊這兩個村子來承受,也就是之前慣用的輪役法,把役攤派給一個社,整個鄉的負擔都由範氏兩村來承擔。
範長旺、範長友兩人,同樣是無知村老,並不瞭解朝廷有這種制度。讀書人之所以能受人尊敬,就在於他們認識字,能看明白朝廷榜文,瞭解天下大事,百姓想問點什麼,就只能去問讀書人。
等聽到范進做了科普,范家莊的人先是陣陣歡喜。知道自己頭上的徭役,實際沒有想象中那麼重,隨即又憤怒起來。
“洪家莊欺人太甚!十八村丁役,居然要我們兩個村子來承擔,這不是騎在我們頭上拉使!這事不能就這麼算了,他們洪家要敢來咱們村子拉丁,就打死他們!”
“沒錯,打死他們!殺他幾個人,也好讓他知道,我們範莊不是好欺負的!大不了村子裡使出錢,買一個人去抵命,總是不能讓他洪家太過舒坦。”
范進咳嗽兩聲,喝止眾人道:“鄉親們,且不可冒失衝動!現在是我們有理的官司,不要因為自己的莽撞,把自己變成無理。洪承恩胡亂攤派,欺壓我們範莊,我們卻不和他撕打,有什麼話,只管到衙門裡去說。等到錢糧徵集完成,我們不送到洪家,自己送到衙門去。等到了衙門,面見縣太爺,自然可以講道理。”
一名范家子弟道:“九叔,我們自己送到衙門怕是不行。衙門裡的各位老爹最是兇惡,當初有人也嫌送糧到糧長那,要加徵一成耗羨剋扣太過,想直接送到衙門裡。哪知衙門裡的老爹說這不合規矩,拒絕接收,偏又不放人走,說是要等糧長來當面理論清楚。結果一來一回,光是在省城食宿,就害的他幾乎傾家蕩產。等到糧長來後,當面過秤,又說糧食短缺兩成,要那人自己賠付,最後逼的那村甲首自盡。有這等事在,誰還敢自己去送糧啊。”
胡屠戶卻朝那人吐了口唾沫,“蠢材!你這腦殼,只合一輩子土裡刨食,你說的那是過去,現在咱們有進仔在,還用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