氣根本頂不到那個時候……且慢,還有內應?
奇怪的是,這個時候,本應最害怕的趙構,卻在一陣攥拳咬牙之後,幽冷冷地來了一句:“張護軍所言極是,他也該動了!”
楊密正錯愕間,驀聞兩軍士卒一陣大譁,局勢異變。
當禁衛推來兩面紅杈大鼓,酈瓊、楊沂中手持紅綢木槌,立定於鼓架下,相互做了個禮請的手勢。正待擊下。
“且慢!”楊沂中突然出言喝止。
“正甫兄……”酈瓊一怔,扭頭正欲發問,驀然眼前一暗,一枚紅綢木槌打著旋子,劈面擊來。
酈瓊反應頗為敏捷,手中雙木槌一槌格擋,一槌脫手反擲,同時騰出手拔腰刀——但他一切動作到此為止,一把雪亮的三尺手刀,已抵在其咽喉之上。
“楊、正、甫!”酈瓊的聲音宛若從鋸齒中磨出。令人聞之不寒而慄。
不錯。以刀尖抵住其咽喉的,正是楊沂中!雖然只得一隻手,但擲槌出刀的動作依然迅捷無比。當真論打鬥,似楊沂中這等從小訓練的將門子弟。卻遠非酈瓊這半道投筆從戎的儒將所能比得了的。
此刻。這位獨臂將軍正一臉殺氣:“國寶兄。局勢緊急,你我也不必廢話,請下令停止攻擊。放下武器吧。”
“休想!”酈瓊切齒痛恨不已,“國寶屢向官家進奏,不可重用你這廢人,官家偏偏未肯聽,可恨、可恨啊!”眼看大好局面,一下被翻盤,無論是誰,都要氣得吐血。
楊沂中淡淡道:“官家是否重用某家,便是你這書生,也無權置喙,少往自家臉上貼金了。我數三下,不下令則死!”
“楊正甫,官家待你不薄,為何反水?”
“吾乃建炎天子舊臣,張護軍舊部,官家終究信我不過,許我以侍衛馬軍都虞候之位,不過是打壓舊主手段而已,沂中雖愚,如何不知?廢話少說,三!”
“楊正甫,你我都是明白人。我先於漢水劫殺康王,後盡心盡力輔佐興元天子,似我這般,縱降康王,也難逃慘淡收場——既如此,我為何要降?”
“你降,你死,家人活,九族活;不降,酈氏一門,宗親九族俱滅。何去何從,豈需多慮?二!”
“你……你們……好狠!”酈瓊的眼珠子都紅了,情緒激動之下,身體微挺,抵在咽喉的刀尖刺破肌膚,鮮血長流。
最終擊潰酈瓊的,是楊沂中最後一句話:“現下投降,只死你一人,滿門可保。若不降,某先殺你,再令麾下三百侍衛馬軍兒郎倒戈。你麾下侍衛步軍司中,亦有原出身御前右軍之士卒,想來也是不會為你陪葬的——酈瓊!最後的機會!一!”
就在楊沂中吼最後一個“一”字時,酈瓊渾身一抖,閉目長嘆,兩行熱淚滾出,手一鬆,腰刀脫手,跌落階下……
五月初十,巳時二刻(上午十點),本已大佔上風的興元帝勢力,被反水的楊沂中隻手生生逆轉,上演了一場驚天大翻盤,徹底葬送了開張不足兩年的興元王朝。
趙構,笑到了最後。
……
福寧殿內,內侍宮嬪早已被驅散乾淨,只有兩位帝王,或者說,是兩位兄弟面對面。
張俊本想安排幾位護衛,卻被趙構拒絕了,他倒不擔心自己這位七兄會做困獸之鬥。做為兄弟,他還是很瞭解的。自己這位七兄文采不錯(事實上趙家幾十個皇子,沒有一個文化修養差的),但也只止於文采而已,弓馬擊劍一竅不通,遠不能與自己相比。更何況自己還是佩劍而入,而七兄手無寸鐵。
當然,在此之前,趙構還讓內侍仔細搜身一遍——天誅軍的短銃、手雷,名聲在外,趙栩又在天樞城待得久了,不可不防。
當內殿宮門重重關上之後,陰暗的環境,使得點滿蠟燭的內殿反而異常的明亮。
趙栩坐在錦椅上,面如死灰,身體僵直,那一身大紅袍服,披在身上,彷彿做白事時,鋪在死人身上的壽布一般。
趙構按劍而立,蒼白的面龐,浮現出不健康的潮紅。
兄弟二人就在這死寂的密室裡,靜靜對視,整整一刻時,一言不發。
良久,良久,趙構才輕吐一口氣,咳嗽幾下,冷冷道:“七皇兄,當日你命那酈瓊假扮郢州都頭,欲取我性命,可曾想到今日?前次在酒中下藥,令小弟幾乎喪命,可曾想到今日?”
越栩渾身一抽,彷彿還魂似地幽幽地開口:“成王敗寇,夫復何言?也罷,這天子,當得也著實無半分樂趣可言,你要,就拿回去好了。”
趙構撫掌笑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