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規笑道:“女真人生長於北國,畏熱喜寒,炎炎夏日若無此解暑之物,只怕捱不下去。據說那金酋粘罕率軍南侵以來,每逢酷暑便要舍下大軍,到西京(金國西京,今大同)雲內避暑納涼,否則必難安寢。想來這龍虎大王也差不多吧。”
狄烈將冰鎮酸梅湯一飲而盡,把空碗往托盤上一放,對僕役道:“給外面隨本軍主回來的軍士們,一人兩大碗。”
僕役應是退下。
狄烈向陳規抬了抬下巴,示意可以說事了。
陳規臉上泛出奇異的笑容:“一日之內,我太原府境內,出現了三撥使者,分別來自東、西、南三個方向。城主不妨猜上一猜,這三批使者的來路。”
狄烈將下巴擱在右手掌虎口上,左手屈指輕叩桌面,饒有興趣猜測道:“西面最易猜,夏國被一支從未聽說過的軍隊,揍得爹孃都認不出來,自然想要來看一看,摸個底,順便瞧瞧我們是不是有個真皇后;南面……也好猜,建炎朝廷那邊,也該有動靜了,咱們這一次鬧騰得那麼大,只要趙九……郎,耳朵還好使,就一定會有所耳聞,派來使者,最是自然不過;東面……這東面有什麼國?不會是……小日本,呃,那個倭國吧?”狄烈猜到最後,眼睛瞪圓了。
陳規笑道:“城主前面猜得不錯,但後面的日本國這個……未免偏題太遠,這都哪跟哪啊!”
狄烈嘿嘿一笑,手指撓撓頭:“自然反應,過度敏感了……”
雖然奇怪城主對這個遠在大海之極的邊鄙之國,怎麼會“過度敏感”,但一心想要揭曉正確答案的陳規也沒去想太多,只是難掩興奮地說道:“東面——真定府金東路軍右副元帥完顏宗輔派來使者,代表金國,願與我天樞城和議。”
震驚!絕對的震驚!
屈指算來,狄烈從出現在這個時空的第三天開始,就與金國、金軍扛上了,至今已有一年零兩個月。其間搶掠無數、殺戮無數,雙方從沒向對手抵過頭,樑子是越結越深,濃烈得傾盡三江水都不可化解。現在是怎麼了?完顏家的三兒吃錯藥了?還是想玩什麼花招。
張角一針見血點破完顏宗輔之意:“金軍不耐炎熱作戰,人馬易水土不服,引發疫疾。再者金東、西兩路軍,剛剛在江淮與關中連續作戰數月,人困馬乏,急欲休整。完顏宗輔生怕我軍挾大勝之威,或東出井陘,或南下河中,與金軍拼骨。因此,行此迷惑之計。”
陳規也道:“金人最擅使用‘和’之一字,將我朝臣玩弄於股掌之上。當日淵聖天子垂坐東京時,金人就屢屢用和,使得我大宋朝廷上下無備。種經略(种師道)曾建言要在黃河沿岸佈防,但因和議已成,未得采納,最終金軍得以輕易衝破黃河天險……陳規敢斷言,此次金使前來,便是金軍將要動手的先兆。”
狄烈不在意地笑笑:“來就來好了,甭管是陰招還是大招,咱們接著就是……對了,來的都是什麼人?”
陳規一五一十回答:“建炎朝正使是東京留守宗相公之公子,開封府推官宗穎,副使是開封府司錄參軍呼延次升。其一行是與我梁山水師的參謀長龍旭等水師官兵,同乘戰船而來。而金使則是……”
狄烈聽到“宗澤”之名時。心頭一動,這可是個如雷貫耳的名字,宗澤之子前來,有意思……想想濟南與東京之近,有聯絡也不足為奇。正想著,冷不丁聽到陳規說了句“金使則是那位劉豫劉知府!”
狄烈嚇了一跳:“我沒聽錯吧?完顏宗輔什麼時候竟把劉豫從完顏昌哪裡要來了?而且,還派來當使者?這不是……這不是送羊入虎口嗎?”
陳規正色道:“雖然下臣也恨極此賊,但目下此人身份是金使,便不可造次。”
狄烈搖頭直笑:“聽說劉豫父子因濟南之敗,被暴怒的完顏昌下了大牢。老虎凳辣椒水……呃。是種種酷刑過了一遍,本以為被折騰死了,誰想到,搖身一變成使者了……不行。既然金人將‘羊’夥上門來了。我不吃下去。對不住金人的一番好意。”
陳規有些著急:“城主,兩國交兵,不斬來使。本朝向無斬敵國使之先例……”
“放心,活人還能被尿憋死?我不會壞規矩,咱就在規則之內玩死他!”狄烈的臉色在幽深的正堂裡,顯然陰惻惻的可怖。
陳規與張角對視一眼,輕輕搖頭,為這個不知為何惹得城主如此痛恨,非欲殺之而後快的劉知府默哀。
狄烈腦子急劇滾動了一陣,漸漸想出了一個明殺計劃,嘴角噙著一絲微笑,對陳規道:“不是還有西邊的使者麼,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