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宋軍的十七條小舟,則打橫一字排開,首尾相接,好似一面薄薄的旁牌。
是矢穿牌破,還是牌摧矢折?
在百艘連體船之後,金軍二十艘中型渡船,則反向迎上,與緊追其後的宋軍船隊交上火——真的是交上火,一出手,就是一溜溜火光。
“兒郎們,來啊!射啊!”孫世詢瞠目大吼,聲裂金石,一箭射出,二十丈外一金兵弓手,額頭突然多出半截箭桿,仰面栽入江中。
以孫世詢的怒吼為訊號,宋兵紛紛舉弓齊射。十七條小舟。除去操櫓手,弓手不過百人。百矢雖勁,奈何迎風射擊,除了少數射中面門、四肢等無甲覆蓋區,得以傷敵之外,但凡射中鎧甲的,不是被彈開,就是勉強破甲卻傷不了皮肉。
宋兵只來得及射出一輪箭矢,然後,金兵反擊了——
漫天的火矢!有多少支?孫世詢不知道。他只知道。射、射、射……不停地發射,也許是六箭,或者是七箭,射殺了五個金兵。然後。弓弦被一支擦身而過的火矢焰尾燎了一下。繃地一聲彈斷。再然後。眼前就是一片火,四周也是,整船都是……
黃天蕩之戰第二階段。金軍逆襲,宋軍重創,統制官孫世詢,戰死。
十七條小舟,全部變成火船,近百餘宋兵戰死。但他們的確沒白犧牲,十七條火船在江面上形成一個烈火隔離帶,扼止了金軍狂野的衝勢。在金軍小心翼翼用長槳將這些火船撐開時,韓世忠的十餘艘戰艦,已經緩緩繞行到上風,取得了有利態勢。
金軍在撐開這些火船時,縱然一再小心,還是難免疏漏,至少有五艘連體船被引燃——要知道,每一條金軍的船隻上,都堆放著上百支浸油的箭矢,那怕只有一點火星濺到,後果都是災難性的。
江面上熊熊燃燒的火船,刺痛了每一個韓家水軍官兵的眼睛。
“全部沉江,一個也不要放過!”韓世忠瞳孔映著火焰,切齒下達了格殺令。
韓家水軍船隻一旦佔了上風,龐大的船身,動作立時靈便起來。繞到金軍船隻後方,憑著順風及居高臨下之勢,箭如雨下,瞬間放翻十餘艘小船。
金軍船隻逆風,火箭射程大不如韓家水軍,必須要非常接近,才有可能將火箭射到船上。而接近的結果,不是被重達數百斤的拍杆砸得船斷人亡,就是被大船生生撞翻。
韓家水軍士兵與金兵都豁出去了,一方瘋狂發射火箭,一方以擋棚格檔,從射孔後還擊。戰至酣處,韓家水軍甚至主動降下擋棚,不斷髮動拍杆,將周遭好似群鯊環繞的金軍連體船盡數拍成碎屑,縱使船上火頭處處,也渾然不顧。
嚴永吉與呼延通的第一編隊,終於幹翻了近二十艘攔截的金軍船隻,自身不過損失兩艘艨艟而已。接下來,全軍合圍已經被打得七零八落的金軍數十艘連體船……
耶律馬五與赤盞暉的兩艘大船,在攔截失敗之後,便知大勢已去,趁南軍回援顧不上追擊之際,及時脫離戰場,倉皇而逃。
這場江口大戰,至酉時許,以兩千餘金軍被全殲,片帆不得歸還而告終。韓家水軍依舊牢牢卡住黃天蕩出口,為此付出的代價是:百分之八十以上的小型船隻盡毀;中型艨艟損失七艘,一艘大戰船受損嚴重,退出作戰序列;統制戰死一人,統領戰死三人,士卒戰死、失蹤達七百餘人,輕重傷者超過三百。
這已是韓家水軍二成的軍力,這樣的戰損,接近一支軍隊的極限,如果再來一次,韓家水軍必定垮掉。
好在的是,韓世忠,贏了;兀朮的反撲,失敗。
天黑之後,兩軍無力再戰,韓家水軍除留下三艘艨艟及剩餘七條小舟,在盪口巡邏警戒之外,其餘船隻,全部開回水寨休整。
倘若在此時,韓家水軍的巡邏船隻,能在高空俯視黃天蕩,一定會驚訝萬分地發現,此刻的黃天蕩內,已變成火把的海洋……
黃天蕩無邊的沼澤上,堆積著如山的物資,綿延數里,一眼望不到頭。這些都是此次兀朮軍南略,從江南搶掠的財物,這一刻,兀朮斷然將之拋棄,為的,就是要騰出足夠的船隻。如果不是生怕堵塞河道,兀朮會將這如山物資直接沉江,而不是費老大的勁從船上搬下來,扔進沼澤。
此外,所有俘掠男女,也全被趕下船,驅逐到蕩澤裡,不理哭號哀求,任其自生自滅。
就這一下,便可騰空出近二百艘大小船舶。這已經是金軍的極限,剩下的四百艘船,只運載三樣物事:士卒、馬匹與糧草。
沒有糧,再多的兵也要垮;沒有馬,女真人就像跛子,戰鬥力發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