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那持槊將單手執槊尾,縱身從狼牙棒上方躍過,槊隨人走,彎成弓狀,持槊將倏地鬆手——就像一根被掰彎的樹枝,猝然彈直,槊杆如鞭,重重抽打在撒八毛茸茸的胸膛。
嗷!撒八仰首噴出一口血箭,狼牙棒脫手,身體向後摔出,重重撞上一輛戰車,半天爬不起來。
撒八摔得渾身骨架欲散,但一雙嗜血狼眼,卻死死盯住那將自己打飛的將領。但見那身披鎖子甲的將領足尖勾挑,重握長槊,振聲道:“是時候了,撤退!”
隨後,撒八就聽到一陣尖銳哨聲響起,眼前的天誅軍士或抬或背起傷亡的戰友,迅速後撤。更令撒八意想不到的是,本以為空無一人的戰車裡,竟然紛紛開啟,每輛車廂內都跳出一個無甲輔兵,匆匆關上車門,沒命價地向子城飛奔。
撒八倚靠著的那輛戰車,同樣也跳出一名輔兵,當他匆匆奔逃時,正從撒八身旁經過。撒八雖然受創不輕,手無寸鐵,卻如何肯放過敵人。伸足一勾,將那輔兵絆倒,然後一個虎撲上前,揮拳欲擊。不想牽動傷勢,一口血吐出,缽大的拳頭竟砸不下去。
那輔兵從泥水中爬起,臉色蒼白,手按腰刀,本待反擊,但看到撒八那副模樣,呸地吐出一口汙水,以一種看死人的目光最後掃了撒八一眼,轉身飛跑。
常年在刀尖上打滾,生死邊緣徘徊,撒八對危險也有異於常人的感應。那個天誅軍輔兵最後瞥的那一眼,竟令撒八有一種炸毛的感覺。危險源自何處,撒八不知道,他只知道,一定要儘快離開此處。
撒八猛力一捶胸口,哇地吐出一灘淤血。渾身一鬆,力量漸復。旋即騰身躍起,抓起狼牙棒,兇狼地目光鎖定前方那持槊將的背影,奮身直追。
天誅軍攻勢一頓,就這麼一會功夫,車城頂上已出現密密麻麻的金兵身影,眼見天誅軍紛紛後退,金兵無不興奮狂喜,發出嗚嗬嗬如狼群成功衝入羊圈地叫聲。
噗、噗、噗……一個個赤膊揮刃的金兵縱躍而下。一隻只汙濁不堪的翻毛皮靴重重踩在積水之上。帶著血腥味的腥紅汙水四濺,濺得許多金兵一頭一臉,使得這群兇兵悍卒,宛若從血池裡撈出來一般。
狄烈已經將大狙組裝好。並壓上一匣復裝彈。將兩腳架支在望樓欄杆上。做好了狙殺準備。但他並未開槍,雙眼瞳仁幽邃如井,冷冷盯住百步之外。蜂擁而來的金兵。
從居高臨下的角度看去,金兵就象一窩兇狠地食人蟻,傾巢而出,漫過車城、漫向子城、漫向已停止撤退、結陣以待的第一旅近戰甲兵……在近戰甲兵後面,是火槍兵、排炮兵、工兵、輜重兵。這些非戰兵種,在敵軍逼近之下,本應緊張,但此刻卻一個個眼睛閃亮,神情興奮,似乎在期待著什麼……
東南、東北,西北三個方向的車城內,天誅軍兵俱看不到車城外的情景,貫滿耳際的,除了風雨之外,就是金兵的震天殺聲。士兵們握著兵器的手心盡溼,不知是汗水,還是雨水,抑或二者皆有。
士兵們在等待著將軍的出擊命令,而將軍們,則在等待軍主的總攻旗令,但是,那令人心焦的號令旗幟,始終未見打出。沒有命令,就必須堅守原位,在戰場上,這是鐵律。
金軍營寨,同樣卸去鎧甲,只在皮腰帶上綴著一塊亮閃閃的金牌的完顏昂,頭戴笠帽,身披蓑衣,立於寨牆上,面無表情,但眼神隨著金軍的攻擊進展,不斷變幻。直到看到金兵潮水般湧入,而敵軍槍聲漸弱,破城在即,那被風雨吹打麻木的麵皮才抽動了一下,綻開一抹笑意——笑意未消,下一刻,徹底凝固。
傾盆雨勢突然為之一滯,彷彿是天雷勾動了地火,又似霹靂引發了地雷,一串串炸雷聲連綿不絕。密密麻麻,如蟻攀附著的數百金兵的車城南城,突然陷入綿密不斷的連環爆炸中。
一道道火光沖天而起,一團團氣浪鼓盪八方,滿天飛舞著木片、碎鐵、殘兵、斷肢、肉屑、毛髮……沒有慘叫——不!是所有的慘叫,全被強烈的巨爆聲所淹沒……
僅僅在這一瞬間,強勁而猛烈的爆炸,就吞噬了三百多條生龍活虎的女真勇士;被衝擊波震得內腑受創,嘔吐咯血者,不下百人;其餘被斷木碎鐵所傷者,難以計算。
前一刻,還在為突破敵城而瘋狂叫囂的金兵,下一刻,就平白抹去了一半人。
爆炸來自於那一輛輛戰車,每一輛戰車裡,都堆放了一百斤炸藥,南城五十輛戰車裡,足足堆了五千斤炸藥——換而言之,金兵所佔領的,不是車城,而是一個個火藥桶。
把戰車變火藥桶,放棄鐵壁防禦,誘敵深入,以驚天一爆,覆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