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匪石
最苦痛的窒息襲來,周遭是無邊無際的黑暗,一時無數記憶的碎片排山倒海般蜂擁而至,是前世,還是今生?我彷彿看到了胤祥年幼的模樣,仍然是毫無城府的燦爛笑顏,他喊我初九,他叫我等他長大,他會保護我。
還有胤禩。當我還是初九時,我一直以為我的人生就是為了遇見他。我曾發誓永遠愛他,我曾對他說只做他一個人的夏末。可是當我真的成了夏末,卻只有胤禛還在愛我。
那時他才多大,十八?十九?他一臉自信說:我等得了;他在樹下吻我;他說沒有心思現在有也不遲,你早早晚晚會是我的;他說…… ……
我以為是戲言,我以為一切都會過去。然而在生命盡頭回望卻只有他還在等待,等待我們下一次的相遇。
我們錯過了那一生,現在卻又錯過這一生。那些額角相抵的細語,那些觸上便不肯放開的擁抱,那些痛楚卻無法躲避的纏綿……於是我把每一次分離都當作最後一次,把每一次再見都當作再也不見,每一次的午夜夢迴都告訴自己已經結束。
臨走時駐馬勒韁那一回眸,那便是我們的永遠。我把這一刻的永遠,當成這一生的永遠。我無謂多貪,我只是留戀。
他清冷的眉睫上沾著細雪,竟是少有的溫和,那一瞬間曾經希望那雙滾燙的手可以握住我再久一些,再久一些,這可以讓我不再恐懼。
我不想以死亡的方式離開他,我害怕再也看不到他的臉龐,我想和他繼續走下去直至終老……如今死亡在即才明白,初九一直害怕會愛上胤禛,而夏末終究是無可避免地愛上了。
簾外的那一次佇足,我把那一瞬間的沉迷定義成恍惚,於是恍惚中我們錯身而過。
轟的一聲巨響,彷彿有人在我後腦猛敲了一下,我失去了知覺。
“又輸了嗎?真可憐。”他嘴角掛著悲憫的笑,語氣似乎是哀嘆。我無力的趴在地上。
所有的事我都想了起來,我一直苦苦尋找的記憶,在死亡的那一刻都湧現了,也記起了這個人是誰。
“這次我又做錯了什麼?”我冷笑著問他。
“不是你的錯,是他錯了。”他慢慢地說:“上一回,你輸給了自己的恐懼,這一次他輸給了自己的痴情。”
“我不會再和你玩什麼遊戲了,現在就送我回去。”我艱難地坐起身來命令他。
他眼裡是如水的寧靜,卻有一絲悲哀:“齊夏末,你就要死了,還想回哪去?”我愣住,他說的是齊夏末。
他像是知道我在想什麼,幾不可聞地嘆氣:“那是你們的宿緣,如果解不開,你會死於那場雷劈的意外,而他會死於癌症。”
他輕輕微笑了:“死亡對人來說隨時都會來臨,這不算什麼。重要的是,你如果作為齊夏末死去,就再沒有輪迴的資格了。”
我被這個回答震驚了,我想告訴自己這是夢,可是心裡卻從沒有一刻如此清醒地知道不是。
“給你的是一個機會,卻不是結果,你們浪費……”忽而他沉默了,彷彿沉默,又彷彿傾聽。
然後綻放了淨蓮般的微笑:“也許……也許有轉機也說不定。”
我不明所以的看著他瞬間變幻的表情,“去看看吧。”他說。
他拂袖的風將我送回那間陰暗的刑室,我能感覺到身體僵硬冷森的氣息,身體已經死了,靈魂卻鮮活如初,我聽得到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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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讓你們下那麼重的手。”魏珠雖大怒,卻仍不忘壓低聲音。
小太監顫著聲兒回話:“魏公公,奴才們還沒使勁,她就……”
“閉嘴,都不要說了。”魏珠打斷他:“去,抬出去讓外面的人查驗過,我還得送出去。”
驗屍的仵作微驚了一下,看魏珠:“只怕公公得親自走一趟,才妥當。”
魏珠板著臉點頭:“這個自然。只是大人可驗清了?”
驗屍的抖著手再驗了一遍,方才點了頭:“雖未折頸,但氣息心跳已絕,已死無疑。”鄭重的謄抄了驗詞籤具了名姓,心裡突突跳個不住,怎麼真的死了。不管那麼多,反正不是自己動的手,死了正好,他也可以少擔干係。
人還沒裝棺,康熙皇上竟然親自到了,遠遠的揚揚下頜示意梁九功來看看。魏珠瞬間出了一頭冷汗,暗自慶幸多虧死了,不然無論如何也遮不過去了。
暴雨風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