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坐的椅子寬大而舒服。
椅子旁,擺著兩根紅木柺杖。
別的人來來去去,他從不注意,甚至很少抬起頭來看一眼。
別的人無論做什麼事,好像都跟他全無關係。
其實他卻正是這地方的主人。
一個很奇怪的地方,通常都有個很奇怪的主人。
傅紅雪的手裡握著刀。
一柄形狀很奇特的刀,刀鞘漆黑,刀柄漆黑。
他正在吃飯,吃一口飯,配一口菜,吃得很慢。
因為他只能用一隻手吃。
他的左手握著刀,無論他在做什麼的時候,都從沒有放過這柄刀。
漆黑的刀,漆黑的衣服,漆黑的眸子,黑得發亮。
所以他坐的地方雖離大門很遠,但葉開走進來的時候,還是一眼就看到了他,也看到了
他手裡的刀。
葉開是從不帶刀的。
秋已深,夜已深。
長街上只有這門上懸著的一盞燈。
門很窄,昏暗的燈光照著門前乾燥的土地,秋風捲起滿天黃沙。一朵殘菊在風沙中打著
滾,既不知是從哪裡吹來的,也不知要被吹到哪裡去。
世人豈非也都正如這瓣殘菊一樣,又有誰能預知自己的命運。
所以人們又何必為它的命運傷感嘆息?
菊花若有知,也不會埋怨的,因為它已有過它自己的輝煌歲月,已受過人們的讚美和珍
惜。
這就已足夠。
長街的一端,是無邊無際的荒原;長街的另一端,也是無邊無際的荒原。
這盞燈,彷彿就是荒原中唯一的一粒明珠。
天連著黃沙,黃沙連著天。人已在天邊。”
葉開彷彿是從天邊來的。
他沿著長街,慢慢地從黑暗中走過來,走到了有燈光的地方。他就在街心坐了下來,抬
起了腳。
腳上的靴子是硝皮製成的,通常本只有大漠上的牧人才穿這種靴子。這種靴子也正如大
漠上的牧人一樣,經得起風霜,耐得起勞苦。
但現在,靴子的底已被磨成了個大洞,他的腳底也被磨出血來。他看著自己的腳,搖著
頭,彷彿覺得很不滿一一併不是對這雙靴子不滿,而是對自己的腳不滿。
“像我這種人的腳,怎麼也和別人的腳一樣會破呢?”
他抓起一把黃沙,從靴子的破洞裡灌進去。
“既然你這麼不中用,我就叫你再多受些折磨,多受些苦。”
他站起身,讓沙子磨擦自己腳底的傷口。
然後他就笑了。
他的笑,就像這滿天黃沙中突然出現的一線陽光。
燈在風中搖曳。
一陣風吹過來,捲來了那朵殘菊。他一伸手,就抄住。
菊瓣己殘落,只有最後幾瓣最頑強的,還戀棲在枯萎的花枝上。
他拍了拍身上一套早已該送到垃圾箱裡去的衣裳,將這朵殘菊仔仔細細地插在衣襟上的
一個破洞裡。
看他的神情,就好像個已打扮整齊的花花公子,最後在自己這身價值千金的紫羅袍上,
插上一朵最豔麗的紅花一樣。
然後他對自己的一切就都已完全滿意。
他又笑了。
窄門是關著的。
他昂起頭,挺起胸,大步走過去,推開了門。
於是他就看見了傅紅雪。
傅紅雪和他的刀!
刀在手上。蒼自的千,漆黑的刀!
葉開從他的刀,看到他的手,再從他的手,看到他的臉。
蒼自的臉,漆黑的眸子。
葉開目中又露出笑意,彷彿對自己看到的一切也都覺得很滿意。他大步走過來,走到傅
紅雪對面,坐下。
傅紅雪的筷子井沒有停,一口菜,一口飯,吃得很慢,卻沒有停下來看他一眼。
葉開看著他,忽然笑道:“你從來不喝酒?”
傅紅雪既沒有抬頭,也沒有停下來。
他慢慢地將碗裡最後兩口飯吃完,才放下筷子,看著葉開。
葉開的微笑就像是陽光。
傅紅雪蒼白的臉上卻連一絲笑容都沒有,又過了很久,才一字字道:“我不喝酒。”
葉開笑道:“你不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