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去,因為這件事已經說得夠直露了,直露得簡直不象是宮廷內的對話。二人巧妙的轉移開了話題,由軍糧的話題開始,趙頊向高太后詳細地介紹著司農寺下屬的研究人員們在兩浙路做的各種試驗:有時候他們種植了兩塊水稻,其中一塊田中不施任何肥料,另一塊田中施放豬糞,待收穫之後,研究人員便可以得到結論,每斤豬糞,究竟能換來多少斤稻子……又說到契丹士兵常帶的軍糧“炒袋”,遼主祝賀趙頊生日的禮物中,便有這種炒米,味道並不敢恭維;從味道又聊到契丹破回紇時引進遼國的特產西瓜,司農寺已經設法從遼國引進了西瓜的種子,也許明年,在汴京的大街小巷,到處都會有甘甜的西瓜出售……
母子二人隨意地聊著這些輕鬆有趣的話題,保慈宮中,不時傳出暢快的歡聲笑語。
如此,一直待到在保慈宮用過午膳,趙頊才告辭離開保慈宮。他下午要在崇政殿單獨召見文彥博,詢問派往遼國使節的人選。離開保慈宮的那一剎那,忽然間,沉靜下來的趙頊隱隱感覺到有些地方不對。他不覺回頭望了保慈宮一眼,一隻鳳凰雕刻耀入眼簾。
“鳳?陳元鳳?!”趙頊愣住了,“母后如何知道陳元鳳的?”他不覺喃喃自語出來。
趙頊身旁一個內侍臉上肌肉抽搐了一下,似乎是想說話,但又似是顧忌到什麼,又收了回去。但他的表情卻全部收入了趙頊眼中。趙頊心中動了一下,不動聲色的踏上輿駕,離開了保慈宮。
“道長,這一局棋,卻是小王僥倖!”距玉津園不遠的一座道觀內,趙顥笑吟吟地向李昌濟說道。二人面前,擺著一副黑白相錯的棋局。
李昌濟將手中的黑子丟進小棋簍中,笑道:“是貧道輸了。”
“聽說石越的夫人已經啟程進京了。”趙顥似不經意地說道。
“哦?朝中爭議未定,倒先將他家眷召入京師。今上畢竟是捨不得不用石越的。”李昌濟一粒一粒的撿著棋子,一面笑道。
趙顥笑了笑,道:“道長的主意,孤已依言向太后進言。且已向太后說了,孤不過是憂心國事,不欲因此博虛名而使兄弟生嫌,故要請太后輾轉白於皇兄。”
“如此便是妥當。”李昌濟淡淡地說道。
“道長說皇兄果然會知道是孤所言麼?”趙顥雖然想掩飾著自己的關切,卻顯得有點欲蓋彌彰。他對“虛名”,絕非是不在意的。
“自然會知道。”李昌濟似笑非笑地望了趙顥一眼,緩緩說道:“陳元鳳不過一大名府通判,九重之內,如何知道此人?又如何知道此人與呂惠卿交好,素與石越有心結?今上是極聰明穎悟的人,這一層如何能瞞得過他?”
他暗暗搖了搖頭,趙官家三兄弟,趙顥畢竟不如乃兄。趙頊想到這一節後,必然會詢問宮中的內侍,這一段時間太后召見過什麼人,那是一問可知的事情。
“不僅皇上會知道,用不多久,事情便會傳開來,汴京城是最愛傳播這些流言的地方,幾個月後,便是官民皆知昌王獻策定計了。”
“哎!”趙顥不勝唏噓地嘆了口氣,道:“兄弟相隔,竟至於此。”
“貧然依然是那個主意。”李昌濟將最後一粒棋子放入簍中,道:“大王現在既要韜晦,亦要收名譽。求田問舍者,難濟大事。大王只須事事秉著為國家社稷之心行事,凡有建明之處,皆儘量歸功於人,遠避浮名。只須如此這般,大王雖不欲求虛名,而盛名可致。皇上開始或有猜忌,久之,必不相疑。至於其餘的事情,自有貧道替大王周全。”說到這裡,他停了一下,凝望趙顥一眼,悠悠道:“若天命在大王,則如此經營,必見其效。若天命不在大王,亦可全身保家,留令名於史冊。”
已近黃昏的崇政殿顯得有幾分陰鬱。
此時殿中只有緊繃著臉的趙頊與跪在他面前的一個內侍,愈發的顯得森然。
“昌王?!”趙頊的臉色如同千年寒冰。
“奴才不敢欺瞞皇上。”內侍顫顫兢兢地說道:“奴才與保慈宮的宋來要好,他親眼所見昨日太后召見昌王,還屏開內侍宮女們說了一陣話。後來陳衍又特意吩咐他不許亂傳。”
陳衍是高太后的親信宦官,趙頊是知道的。以面前這個內侍的身份地位,若沒有證據,借給他一個膽子,也絕不敢胡亂攀誣陳衍這樣的人物。因此,趙頊心裡已信了八九分。“怪不得母后竟然知道一個區區大名府通判!陳元鳳是呂惠卿舉薦的人,母后一向看不慣呂惠卿,此番竟然舉薦起陳元鳳,且與範純仁相提並論,若說沒有昌王進言,絕不可能……”趙頊在心裡計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