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伸出一條條或寬敞整潔或陰暗狹窄的巷子,打通整個昌黎城的脈絡。
主街盡頭最後連著的一條巷子就是世人口中常說的“花街柳巷”,與主街毗鄰的恰是暗春坊。
我與風北渡互相知根知底,如今兩國開戰,他暗中操控的這房產業自然是要轉移的。
暗春坊會人去樓空我並不奇怪,卻沒有想到這麼快就被人拾掇起來,與以往不同的是朝向花街開著的正門已被圍牆封死,轉而衝著主街重開了一個排場的門臉兒,並且換了個“如意客棧”的醒目的大招牌。
我心下好奇就循著多看了兩眼,這個時辰它樓下大堂裡生意很紅火,與門前迎來送往的熱鬧顯得十分不搭調的是臨街的二樓透露出來的風景。
彼時柵欄後面悠然坐著一個青衫磊落的少年在拉胡琴,該是初學乍練,奏出的曲子不甚連貫。
那少年的面容生的甚為清秀,只是冷眸冷目,像是一座完全失去感情的冰雕一般,那眉眼——
赫然就是丁素玉無疑。
不知道怎的,我看過去的瞬間她也正好抬眸望來一眼,目光不徐不緩的從我面前一掠而過就再無交集,然則就是這冷到骨子裡的一眼,卻讓我突然知曉了自己執意想要見到她的理由,因為——
她是我的影子。
當一個人已經完全失了自己本心的時候,唯有從別人的身上才能依稀分辨出自己此時的模樣,此時的丁素玉才真真切切的讓我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我見我突然停住,鍾旭試著在身後叫我,“主上?”
我猛的回過神來,回頭就剛好觸到他眼中困惑的目光,搖搖頭,“沒事!我們回去吧。”
回到驛館內侍來傳說是晚膳已經備妥,送去了我房裡,遣退了鍾旭我獨自回房,穿過正廳的時候剛好跟從後面出來的顏懷越打了個照面。
我與鍾孝庭之間已經是各懷鬼胎可以彼此心照不宣,但是關於這一月之內發生的種種,我與顏懷越是早該開啟天窗各自說些什麼的。
以前是沒有拿住獨處的機會,此時撞見,我以為他至少會藉機訓誡我一番為人君王的大道理,但是意外的,他卻是進退有度的與我行了君臣之禮便是再無後話。
我看不透他心中盤算,再想起凌颺那些深謀遠慮的推斷就有些沉不住氣,率先開口道,“郡王可有話要與朕講?”
聽聞此言顏懷越倒是有些微怔,看樣子像是暗自思忖了一下才緩緩抬眸看我,收放得體的平靜說道,“眼下亂世,兩國戰事正烈,陛下再出門時定要多帶些隨侍護衛。”語氣間完全帶著屬於人臣的謙卑。
顏懷越如此無關痛癢的一席話完全的出乎意料之外,我本已經落下去一半的心此刻就懸在了半空,進不得,退不得。
“臣,告退。”見我默然,他又極本分的施了一禮,繼續往門口走去。
“郡王留步!”所謂的機不可失,我咬咬牙喚住他,終於道出了多日以來縈繞心間的困惑,“郡王真覺得由我繼承大統是明智之舉?”
顏懷越的身形一頓,片刻之後才重新迴轉身來。
他的身形高且瘦,在廳中長身而立的樣子與“魁梧”二字無關,卻也處處給人一種居高臨下的壓迫感。
我微微仰著頭,毫不避諱的看著他,重複道,“說句大逆不道的話,以郡王開明大度的為人,我從不認為郡王會是個趨於綱常、頑固守舊之人,當日擁我父皇登位顏家的態度已屬勉強,如今以我一介女流的身份,卻得郡王厚待擁立——說實話,若是不能聽郡王親口道出其中原委,我很難放心。”
我這樣說無疑是把兩家裹於窗戶紙下的關係徹底明朗化,如若觸了顏懷越的底線,日後就連表面上的和平共處都難。
但是擺在明面上的關係總要比那些看不到的暗箭好提防,我也只能如此。
顏懷越雙手攏在袖子裡,不動聲色的看著我,不答反問,“那麼陛下覺得老臣此舉是何原因?”
我搖頭,“就因為猜不透,所以冒昧請教郡王。”
兩個人,四目相對,誰的眼中都沒有情緒流露,良久之後顏懷越才使勁的抿了抿唇,挺直了脊背一步步往門口走去。
因為料準了話已至此他不會不給我一個交代,所以這一次我也沒再逼問他,只目不轉睛的盯著他款步離開的背影。
“自姑母辭世的那日起,風家的天下江山與我顏氏一族就再無關係。”只走了兩步,他蒼老卻渾厚的聲音就再次響起,“但是隻要孝康皇帝的牌位一日還沒有奉進南野皇家的祠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