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家轄地上巡視警戒罷了,無意中撞上了逃亡的鄭王,也沒什麼奇怪的,總不能放著人不抓,非要等到他來吧?若鄭太尉怪我們違逆他的軍令,我們大可以告御狀去這回咱們可不是單打獨鬥的,京中來的密使不是跟咱們合作得很好麼?”
他所說的京中來的密使,其實指的就是通政司胡金全那幫人。柳東行雖沒有明說,但來往得多了,駐軍所的人都心裡有數,還有一群身份不明的人士在康城負責平息藩王叛亂,而且這群人極有可能是奉了京裡的密令來的。他們久在偏遠之地,頭一回跟這種來歷神秘又手段通天的人打交道,都有些小興奮,覺得只要自己沒犯什麼大錯,就不會有人昧下了自己的功勞。而這名後發言的百戶,甚至已經提出一個可以拿去搪塞鄭太尉的理由了。
然而,柳東行卻心知事情沒那麼簡單。通政司固然可以直達天聽,但他們終究只是一個辦事的衙門,無力干涉皇帝與太子對政事的處置手法,更不湊巧的是,眼下皇帝病了,大部分的政事都是由太子做主的,而鄭太尉恰恰是一個有能力干涉到太子決定的人。柳東行拿不準,在這種關係到功勞歸屬的事務上,太子殿下是會偏向他們這些在底層辦事的小武官,還是偏向他的親舅舅。
柳東行抬眼看向一眾下屬,語氣已經恢復了平靜:“青州距離康城不過兩天的路程,若是日夜趕路,只怕用不著一天半就能到了。鄭太尉的軍令從下達到轉至我手中,已經過去了兩日,你們以為現在鄭太尉會在哪裡?”
眾人的臉色都有些灰敗。他們熟知本地道路,明白柳東行的意思。若鄭太尉在下達命令不久之後便起程前來,只怕再過不到半天時間就能到達了。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做手腳,能順利瞞過去的可能恐怕不大。只是眾人明白歸明白,心裡卻仍舊有不甘。
柳東行嘆了口氣:“大家也不必太沮喪了。我們已經搜了兩天,每個角落都搜了三四次,仍然一無所獲,就算再讓我們多搜一兩天,也未必有結果,反而平白得罪了鄭太尉。雖說我們並非他手下的兵,但如今他奉命平定藩王叛亂,便是主將,我們都只能從旁輔助,若惹惱了他,他只需一句軍令如山,便能處置我們,那即便事後朝廷責備了他,我們也吃過大虧了,豈不冤枉?放心吧,我們捉拿了鄭王的大批親兵,這份功勞已經跑不掉了,送往京城的奏報前日就已經出發,為防路上遇險,信使沒走青州,是走平西北上的。就算將拿住鄭王的首功讓給鄭太尉又能如何?”
眾人聽了這話,臉色才略好看了些,心裡暗道那京城來的密使果然有眼色,早早就將大家的功勞報上去,也不怕中途會被鄭太尉截住做手腳了。
柳東行再次下令眾人收兵,只留了兩名小軍官各帶一個小隊,一隊守住入江口,一隊前往蘇東縣內的出口監視,以防萬一,其他人都整隊回營了。
眾人四散忙碌起來,程錦夏卻默默地走到柳東行身後,低聲道:“這一次是末將疏忽了,末將願受將軍責罰”頓了頓,“只是本該屬於康南駐軍所的功勞,豈能白白便宜了別人?拿住了普通的護衛,跟拿住了叛亂的藩王,份量如何能比?若將軍是顧慮到鄭太尉位高權重,不敢輕違其令,末將願出這個頭”
柳東行頭都沒回:“別犯傻了,你以為你是誰?不過平白送了性命,一點用處都沒有你與我不同,我好歹還是在御前留名的人物,你卻是一點根基也無。得罪了當朝太尉,還想要在軍中出頭?當心他故意將你貶到更不堪的地方去你一人倒黴事小,別連累了其他兄弟們大家熬了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有了個機會,難道就生生叫你毀了?”
程錦夏胸口一堵,不服氣地道:“那難道我們就這樣眼睜睜地看著他搶了大功去?那這些天兄弟們的辛苦又算什麼?”
柳東行回過頭,淡淡地瞥他一眼:“說白了,你就是不甘心叫上鋒佔了功勞吧?所以我說你這個人氣量小,做不了大事。不管是做官還是在軍中為將,都是一個道理,光有本事是不夠的,還要認清楚自己的身份。朝廷此番平叛,鄭太尉是主將,我們都是輔佐,只能聽令行事,若為了自己的功勞大小,便耍性子跟主將對著幹,不遵軍令,那還不亂了套?不要為了私利便忘卻大局你以為我說的私利,僅僅是指個人榮辱麼?鄭太尉的做法是對是錯,朝廷自有分寸,我們只需要遵令行事就行了”
柳東行這番話噎得程錦夏半晌不能言,待靜下心來想想,心中便忍不住惶然。他忽然發現,原來自己確實是因為自己與屬下的榮辱而置大局於不顧的自私之徒,相比之下,柳東行這位主將,卻能為了遵守上命,而對唾手可得的功勞說棄就棄。誰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