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輔頓了一下,又眉飛色舞起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郝風樓既然去彈壓,我們暫時就不要管,等他動了手,我便去將他先拿辦起來,畢竟彈壓了這麼多讀書人,總該有個交代才好。”
楊司吏忍不住道:“大人,郝百戶終究是自己人,敲打一下也就是了,同室操戈,只怕不妥當吧。”
張輔冷冷一笑道:“我自然曉得,只是不給他一點顏色看看,我便心裡難受。還有,立即命人報知北鎮府司,這畢竟是大事,真要出了紕漏,大家都臉上無光。”
第四十五章:聖心難測
一份急報送到了錦衣衛都指揮使紀綱的案頭上。
紀綱眯著眼,拿著這份急報看過兩遍之後,緊接著不徐不慢地將急報放下。
“來人,立即備馬,入宮!”
紀綱的選擇是對的。
他清楚的明白,事情不會如此簡單,原來以他的預料,可能會有讀書人鬧騰一下,只是不曾想到,事情鬧得這樣大,一下子聚集了上千人,絕不可能是完全純屬‘自願’,那麼唯一的可能就是在這背後一定有人在摻合,摻合的人是誰?敢這樣做的人又是誰?
所以紀綱第一時間,就是入宮。
必須先向皇帝稟告,再做決定。
紀綱飛快入宮,而此時朱棣也聽到了風聲,立即命他在暖閣覲見。
“陛下,恐怕要出大事。”紀綱說得直截了當,但是他知道,自己絕不是危言聳聽。
朱棣冷若寒霜地背過身去,負著手,淡淡道:“你繼續說。”
紀綱道:“卑下以為,這件事很是不簡單,原本卑下預料能有一百多個讀書人倒也罷了,可是而今,卻是一下子聚集了這麼多,只怕是有人背後挑唆,現如今……如今建文不知所蹤,假若只是讀書人自發而為,倒也罷了,假若是與建文有關,只怕……只怕……是不祥之兆。”
建文……
這兩個字猶如夢魘一般籠罩在了朱棣心頭,縱然已經奪了他的江山,已經大獲全勝,可是朱棣非常清楚這兩個字意味著什麼,自己能穩當當的坐在這裡,正是因為建文帝‘死’了,可是他若是活著呢?他若是躲在幕後呢?
朝廷以及各省之所以願意臣服於朱棣,是因為國無長君,可是假若不知什麼時候,建文又出現了呢?
朱棣皺眉道:“你的意思是,這可能是有人暗中謀劃,是要借方孝孺的頭七攪出一點事來,好讓天下人和朕離心離德?”
陰謀……
對於陰謀家來說,他們的認知世界裡,每一個不起眼的小事都可能牽涉到了密謀,朱棣如此,紀綱更是如此。
紀綱臉色平靜,道:“卑下不敢妄言,只是……”他看了朱棣一眼,道:“不無可能。”
朱棣從御椅上站起來,負手在殿中開始不安地走動起來。
突然,朱棣嘆了口氣,道:“朕就知道,該來的會來,人心還是向著他的。”
這個他,多半就是朱棣的那個侄兒。
朱棣道:“你有何打算?”
紀綱道:“無非是不聞不問抑或彈壓,只是……”
朱棣淡淡道:“只是這兩種辦法都有欠周全嗎?彈壓就要死人,死了人就會讓人更加憎恨朕。不聞不問他們就會上房揭瓦,就要太歲頭上動土,難啊,朕知道你的難處,你自己便宜行事吧,萬不得已時……”朱棣冷酷的抹了抹脖子,語氣冰冷道:“那就殺吧。”
紀綱身軀一震,重重磕頭,道:“遵命。”
紀綱一走,朱棣吁了口氣,他的目中閃過一絲迷茫,又要殺人了,他最初殺的是蒙古人,此後又開始殺南軍,接著是殺方孝孺,殺所謂的奸臣。
朱棣心裡清楚,殺人是不能解決問題的,殺人能夠幫你奪得天下,但是不能幫你坐天下,可是沒有選擇,他只有一條道走到黑,正如有人伸了左臉上來,你忍不住打了一個耳光,這時人家又伸出了右臉,你沒有不打的道理。
只是……殺得人越多,就會將越多的人推到對立的一面,這些讀書人的背後絕不只是一個功名那麼簡單,他們來自於天下各府各縣,都是各地的名流,在他們的背後,矗立著一個又一個世族,猶如蛛網一般的同鄉、同窗、世交關係交織在一起,那就是一股不容忽視的力量。
朱棣幽幽嘆口氣,他早沒了剛剛登基時的意氣風發,反而顯出了幾分疲憊,他重新坐在御椅上,精神才好了一些,良久,他慢吞吞道:“三寶……”
一個清瘦的身影從殿中的角落裡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