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目的卻是王顧左右而言他。
自然,這裡頭還透著玄機,假若這個時候,胡廣能夠懸崖勒馬,立即一副知錯的樣子,來一句微臣萬死,再順著梯子爬下去,今日這件事也就可以掠過去了。
可是……
胡廣一眨眼的功夫,自然便看透了陛下的意圖,他當然清楚。前頭已經有了一根紅線,若是貿然衝上去,只怕會粉身碎骨。
可是想到殺兄之仇。又想到自己的身後這麼多義憤填膺的清流,自己若是此時認輸,那麼此前一切的心血盡皆付諸東流。自己還抬得起頭,做得了人嗎?
固然是如芒在背,胡廣卻還是深吸一口氣,正色道:“陛下,微臣說的是郝風樓!說的是安南!”
朱棣顯然沒有想到胡廣還要糾纏。他冷笑一聲道:“哦?郝風樓和安南怎麼了?”
胡廣道:“朝廷為了安南,花費無數人力物力,可是一個郝風樓卻是將這一切統統化為烏有。國家不幸,出此奸佞,臣不想計較他擅自調兵,也不願計較他擅殺藩王。微臣只是想問一問陛下。難道就因為是宮中義子就可罔顧法紀嗎?安南糜爛,朝廷損失極大,可是始作俑者卻逍遙法外,微臣痛心疾首,只感嘆那些死傷在安南的將士,感嘆那千里迢迢揮灑血汗的民夫,感嘆無數耕作百姓所糜費的輜重,而如今卻都揮霍一空。一旦安南時局更加險惡,朝廷又有多少餘力繼續填這個無底洞?將來又需要糜費多少錢糧。需要增加多少官兵?”
“這麼多人的血汗,陛下不為之憐憫,卻憐憫一個奸佞小人,去包庇一個罄竹難書的義子,敢問陛下,這天下人誰肯心服?微臣正因為是翰林侍講,當值文淵閣,所以才不得不站在這裡,口出諫言,否則……微臣豈有面目立於這廟堂之上,又有什麼面目食這君俸?陛下雖是天子,可是難免會有疏漏,即便唐太宗賢明如此,亦有過失。臣聽聞,君上有了過失,錯不在君,而在於臣,若非臣子見了君上有過而不加勸諫,反而袖手旁觀,那麼此人當誅。微臣不敢自比比干、魏徵,只是略盡職守,做臣子應當做的事。懇請陛下能夠效歷代賢君,幡然悔悟,如此,天下幸甚,國家幸甚。”
“此番言辭,皆出於微臣肺腑……”
胡廣說到這裡,或許在那些清流們聽來,可謂語出至誠,實是奏對的典範。
站在一旁的郝風樓卻是明白,胡廣是真的糊塗了。
這番話乍聽上去似是悲天憐憫,而且儘量地不去觸怒聖顏,可問題在於,胡廣拿出了那些將士還有民夫,頗有幾分挾官兵和百姓脅迫的意味。
假若沒有安南的陳情,或許這條路走得通,偏偏……
胡廣完了……
郝風樓是熟知朱棣性格的,朱棣這個人最反感別人脅迫他,況且胡廣居然很愚蠢地拿出了唐太宗來類比,他自稱不敢自比魏徵,卻是將朱棣比喻是大唐太宗皇帝。
這樣的對比當然沒什麼問題,不過在今日的場合,在今日這火藥味十足的氣氛之下,就不免讓人產生聯想。朱棣是靠什麼上位的?靠的是篡位,無論他怎麼抹煞,篡位就是篡位,而大唐太宗皇帝也是如此,一個是靖難之役,一個是玄武門之變。唐太宗再如何粉飾也抹不掉玄武門的汙點,正如朱棣再如何遮掩,這篡奪侄子江山的汙點也是永遠抹不去。
抹不去是一回事,被人指桑罵槐又是另一回事,你拿唐太宗去比今上,這不是指桑罵槐又是什麼?
果然……
胡廣最後一句話還沒有道出。
啪的一聲,朱棣怒了。
龍顏大怒!
這實在不是朱棣逗比青年歡樂多,而在於今日胡廣說話本就陰陽怪氣,而他很不幸,顯然一不留神戳中了天子的痛處……宮變!
朱棣氣得發抖,他霍然而起的時候,膝蓋磕到了御案,疼得他眼睛赤紅,於是毫不猶豫的一腳將御案踹飛。
這數十斤重的御案,如風箏一般自金殿上滾下來,撞擊在御階,咚咚作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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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砰……
聲音傳出,不但在大殿之內響徹,甚至於左右文樓、武樓亦是響聲不絕。
是奉天殿傳來的。
一下子,埋伏於文樓、武樓的官兵頓時弓起了身子,武官們低喝:“奉天殿!”
轟……
閣樓的大門立即開啟,無數的陽光落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