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縉的心裡不由酸溜溜的,可是他心裡明白,今日絕不是爭寵之時,最緊要的還是壯士斷腕、獨善其身,眼下任何爭議都對他沒有好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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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已有些晚了,晚霞自閣中的紙窗透進來,灑下一片餘暉。閣內有些昏暗,有幾個小太監躡手捏腳進來,點起了一盞盞的宮燈,這些人形同鬼魅一般,不曾帶有任何痕跡,又悄然的離開。
燈火冉冉,閣內通亮。照得朱棣的臉色,不禁多了幾分神采,他不由籲口氣道:“治大國如烹小鮮,不容易啊,治國就是治民,治民呢,就是治心,人心可以是一汪春水,也可以是開閘洪水,若是不能做到張弛有度,是不成的。”
朱棣說到這裡,看了眾人一眼,才繼續道:“可是這人心真是可怕啊,蕞爾小民每日耕作不綴,所餘錢糧盡都歸入國庫,供養朝廷;每到農閒之時又受官府攤派,修提鋪路,不曾有閒暇之時,即便如此,這些人心中尚存忠念,念及朝廷往往有感恩之心。可是呢,有一些人就不是如此,這些人吃著民脂民膏,受著朕的恩典,朕許給他高官厚祿,使他位列朝班,這種人……有感恩戴德麼?”
朱棣的語氣陡然的變得嚴厲起來,那幽邃的眼眸裡似乎有一團火在燃燒,他用力磕了磕御案,接著道:“沒有!身為大臣,竟是沒有大臣儀容,每日勾心鬥角,結黨營私,這樣的人,朕能容呢?朕容得下麼?你們平時都說君子盈朝、君子盈朝,朕從前深以為然,可是現在不這樣看了,依朕看,這朝中固有君子,可是也不免良莠不齊,有小人!難道你們忘了建文是誰害死的嗎?你們以為朕也要效仿建文,君側盡都奸佞賊臣?”
朱棣的聲音變得更加冷冽了幾分,喝道:“朕若如此,那麼異日,宮中一把大火燒的就是朕,而爾等盡是方孝孺、齊泰、黃子澄之輩,你們怕不怕?你們不怕,朕怕,朕想到有奸臣擅權,想到有人心懷不善,朕便食不甘味,爾等到了那時尚可名留青史,做這忠臣典範,可是朕就成了昏聵之君,受後世,乃至後世之後世之人嬉笑嘲諷!”
朱棣的話已變得殺氣騰騰,教人聽了如芒在背,所有人都打了個冷戰,此時已經明白天子動怒了,大家哪裡還敢站著,紛紛拜倒在地,一齊道:“臣等死罪。”
朱棣的眼眸眯成一條線,旋即這一線的眸光輕描淡寫地掃視眾人一眼,那嚴厲的臉色頓時舒緩起來,他微微一笑道:“你們不必怕,朕方才雖是肺腑之辭,卻斷沒有所指之意,都起來吧。”
大家的表面輕鬆,可是實在是驚出了一身的汗,人家天子都說了,不要做亡國之君,還說因為是有奸佞在側,所以才可能如那建文一樣,最後落那麼個結局,這意味著什麼?意味著在座有人要完蛋了。
至少會有這麼一個,即便是朱棣說得輕鬆,最後補上一句並非是意有所指,只是一時感嘆而已,可是這種感嘆足以讓所有人捏一把汗。
無論這個人是不是自己,每一個人的心裡都不覺得輕鬆,這種伴君如如伴虎的恐懼感瀰漫了所有人的全身,大家勉強站起,可是後襟都被冷汗浸透了。
只有兩個人,雖然被這壓抑的氣氛壓得有些透不過氣,卻還算平靜。
一個是郝風樓,一個是楊士奇,郝風樓甚至還有閒暇偷偷地瞄了楊士奇一眼,見他臉上故意顯露出來的慚愧和凝重之色,忍不住有點佩服,如此唯俏唯妙的演技,也虧得他能演得如此動人。
朱棣的心情彷彿一下子好了不少,他含笑道:“聽朕這般嘮叨,大家想必也已乏了,朕今日既然有了興致,少不得要和諸卿好生說一說這周禮。”
朱棣說到這裡,頓了一下,接著道:“大家站得久了,疲乏不堪,尤其是黃淮年紀最長,怎麼吃得消?來,給諸卿賜坐吧。”
一聲令下,在外頭便有六七個小內官搬著錦墩進來,他們各自將錦墩放在眾臣的腳下,隨即退避而去。
眾人連忙行禮道:“謝陛下恩典。”都側身坐下。
可是有一個人的臉色卻是變了。所有人的腳下都擺了一個錦墩,唯獨是他的腳下空空如也,當所有人都坐下,只有他一人鶴立雞群。
因為他根本就沒有地方坐下,在這空曠的暖閣,七個大臣,只有六個錦墩。
這個人很不幸,正是金幼孜。
金幼孜的冷汗已順著額頭滑落到了鼻尖,一滴滴地淌下來,他當然明白,那些太監是絕不可能會犯下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