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時殿中站著一人,正是滿清使者范文程,他正擺出一副舌戰犬儒的架勢,款款而談。
“今天下三分,南朝兵鋒正銳,大金欲爭天下,當先挫南朝鋒銳,取全蜀之地,以其財富國,以其糧足兵,據有故秦之地。”范文程大聲說道,彷彿蘇秦張儀附體,“蜀有山川之險,秦有潼關、函谷之固,大金若得全蜀,退可守,進可攻,已然立於不敗之地。若是大金不取蜀地,為南朝所得,以關中貧瘠之地,能養大金雄兵呼?恐最後只落得坐困關中,陷於一隅的下場。”
范文程開口閉口說著“大金”,彷彿他是大金臣子一樣,不僅拍了豪格馬屁,而且很有迷惑性。
“不然!”范文程方說完,大金國禮部尚書孔聞便抱著象牙笏出列道:“陛下,臣觀清使諸多言論,無非是想唆使我朝破壞和議,攻取全蜀,讓我朝與南明廝殺,好讓清國抽身而出,其用心可謂險惡。”
金國的漢臣,很大一部分是當初主張漢化的南黨官員,多爾袞殺了包括陳名夏在內的數百名南黨漢官,他們自然不可能去幫助滿清。
豪格與范文程接觸過,他基本贊成對明動武的看法,但大金國內部,光他想動武可不行。
如今滿八旗不到兩萬人,新編的漢八旗卻有六萬,在加上近十萬綠營兵,漢人在大金國政權中佔據了重要地位,他們若是不同意,不支援,豪格也無法發兵。
豪格對於此種情況十分不滿,也想著編練一部分被征服的蒙古人和西域諸部,來牽制朝中漢人,但漢族士紳也不傻,對此早抱著警惕,若是政權中再來蒙古人和西域人,那他們壓迫誰?
滿清入關,反抗最為激烈的,就是漢族士紳和地方豪強,因為他們的利益受到了損害,他們希望大金的國策是滿人與他們一起去壓迫西面的蒙古人和西域諸部,而不是讓滿人聯合蒙古來對付他們。
豪格想對明朝動兵,也不全是因為范文程的幾句話,如今貴為一國之主,他考慮問題與以前已經有了很大的區別,其中最顯著的變化,便是他要擔心自己的皇位穩不穩固。
他決定出兵,除了是從局勢考慮,更多還是從他的皇位是否穩定來考慮。
他雖然推行漢化政策,但他畢竟不是漢人,所以對於能否坐穩皇位並不自信,特別是大金政權中不少漢臣與南明朝廷還保持著曖昧的聯絡,讓他感到惶恐,所以他覺得很有必要來與南明打上一仗,使得雙方走向對立,殺一殺大金內部聯明的風氣,再者一旦開戰,必然需要增加軍隊,那他就可以借勢編練一支蒙古人和西域諸部組成的八旗,來制衡朝中漢人。
皇帝就是如此,一旦登上大寶,就是孤家寡人,要與天下為敵,誰都可能成為他的敵人,他必須要將隱患,控制在他能掌控的範圍內,嚴防朝中一家獨大,必須形成制衡。
此時豪格對於孔聞的反對十分不滿,但臉上卻沒有表露出來,而是伸手對范文程道:“孔愛卿之言,清使可有話說。”
范文程微微笑一笑,行禮道:“自然要說,我朝卻有讓大金分擔壓力之意,這沒有什麼好隱瞞的。”他頓了頓,然後轉過身看向孔聞,譏笑道,“孔尚書似乎沒有找到重點,關鍵問題不是我朝,而是眼下局勢,大金該怎麼做?如果此時不取全蜀,難道等到南朝勢大難制之後,獻地而降嗎?”
從大勢而言,范文程說的確實有道理,金與明朝必然不能這樣和平下去。
孔聞被他說得,後退了一步,一旁兵部尚書韓昭宣,卻立時上前道:“範大人好口才,但我大金與清國乃敵對之國,範大人如此為我大金考慮,卻讓本閣心生疑慮,貴國是不是想將我大金當槍使。”
韓昭宣說完,給豪格行了一禮,然後接著說道:“陛下,局勢變化,我朝確實應該調整國策,但卻不應該如此草率。其一,清國雖連連戰敗,但實力尚存,兵力強於我朝,我們此時出來招惹南朝,讓清有喘息之機,實疲我朝,而強清也。其二,我朝異於清者,乃陛下奉行中國文化,貿然毀約,辱沒我朝名聲,就算要毀,也得尋個由頭。其三,我朝國策乃是西擴,之前陛下以與葉爾羌汗國交手,正應該乘勢掃滅其國,以壯大我朝實力,打通商路,重新經營西域,豈可半途而廢。臣以為,若此時取蜀,必然使得我朝陷於與南明爭鬥之中,無從發展實力,不如先滅葉爾羌汗國,壯大我朝實力,然後再發兵取蜀。”
韓昭宣的思路很明確,就大勢而言,他並非不支援對南明動武,但現在時機還不成熟,滿清實力依然很強,超過金國,金國應該讓清與明再廝殺一陣,他們目前還是要悶聲發大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