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被墩過,留下好看的水印漸漸消失;頭上的吊瓶裡還剩三分之二的液體,讓我知道自己還要病很久。病房裡還有三個人,仔細一看全是熟人——王小書和付清躺在我對面的兩張床上,正在昏睡當中,吊瓶裡的液體比我還多;小川同學沒打吊瓶,躺在我旁邊的病床上,已經醒來,手裡拿著變形金剛的玩具,正傻笑著看我。這回的水痘爆發得很蹊蹺,短時間內擊倒全大院所有適齡青少年。醫院裡人滿為患,方便了我們這群孩子的相聚玩樂。
關於此次水痘的爆發,大人們湊在一起開始以訛傳訛,說是從奶牛身上傳染開的。奶牛場場主為了抵制謠言,保證牛奶定購量,當眾用自己的舌頭舔了好幾頭奶牛的乳房,之後又大口喝掉三斤牛奶,言傳身教用實際行動告訴大家放心飲用牛奶,不要相信謠言。第二天牛奶場主的舌頭腫得比牛舌頭還大,嘴角都撐破了,被送到醫院醫治,塗抹了各種藥水,搞得舌頭像五顏六色的節日綵帶,飄揚在嘴巴外面,慶祝場主沒有出水痘,一切都是謠言。醫生診斷奶牛身上攜帶的一種寄生蟲搞大了場主的舌頭,大家聯想到場主大口喝完三斤牛奶後伸出舌頭在嘴邊回味的場面,越發不敢訂製牛奶。奶牛場訂單銳減,囤積的牛奶變作酸奶,最後當做工資發給黃鬚族擠奶工,引起巨大民憤。結果數頭牛奶遭到暗算,渾身傷痕累累,個別奶牛產奶部位還受到重創,從此失去做奶牛的意義與尊嚴。後來場主本著肥水不流外人田的原則,又把牛奶餵給奶牛喝,喝得奶牛嘔吐不止,上下一起產奶,產量頓時翻倍。
“八一”建軍節及時來到,場主把一罐罐的牛奶插上小紅旗,貼上溫暖人心的標語,敲鑼打鼓地送到軍營——免費飲用,保證要多少有多少。雖然戰士們已經聽說了水痘流行的事情,但箇中內幕卻不知曉,考慮到軍民魚水的情面和實際的需要,咬牙喝下已有變質嫌疑的牛奶。結果幾位年輕的小戰士迅速病倒,和奶牛一樣嘔吐不止,比得了水痘還嚴重。奶牛場頓時面臨破產危險。擠奶女工公然用賣不出去的牛奶洗臉洗腳洗全身。來此約會的男女更加愉悅,偶爾還能順兩罐牛奶回家打掃衛生。還說用牛奶擦過的傢俱特別亮,比新的還惹人喜愛。而據付清說,外國專家每日飲用的牛奶都是從省會空運,每天一趟,坐最早的飛機來,喝得外國專家個個體壯如牛,一個撂倒三頭髮情奶牛不成問題,根本不需要中國人的保護。小川他娘不太關心外國專家的格鬥能力,看到小川即將發育成熟的塗滿紫藥水的巨大身軀,心疼不已,大罵奶牛場用瘟牛陷害祖國的花朵!
熄燈號吹響後,大人們開始戀戀不捨地離開病房,一步三叮嚀,兩步一回首。值班的護士姐姐給我們量完體溫後關上燈,開始坐在值班室熬夜為男友織毛衣,一針一線毫不含糊。後來我們在醫院調皮不睡覺,護士姐姐就快速抽出毛線針抽打我們的屁股,把編織愛心的工具瞬間變作兇器。這讓我想起我娘,她也很喜歡用毛衣針打我,但打完我之後她又繼續為我編織冬日的溫暖,實在搞不懂她對我的真實態度。
童言 九(4)
後半夜我開始鬧肚子,只好出門找廁所。一開門看見醫院走廊裡白晃晃的燈光和泛著青光的地板,遠處隱約傳來護士姐姐毛衣針相互碰撞的金屬聲,渾身上下頓時寒毛倒豎。我只好用手堵住鼾聲不斷的小川的口鼻,活活憋醒了小川,讓他陪我去。小川死活不答應,最後我付出了五塊大白兔奶糖的代價,才換得傻子小川護送我深夜出恭。
深夜的醫院陰氣十足,日光燈白晃晃的,照得地面青光閃閃;消毒水的氣味比白天更加刺鼻,拐角處永遠沒有電燈,黑乎乎的還傳出恐怖的聲響。為了滿足生理的需求我鋌而走險,拉著小川溫暖多肉的手臂,捂著屁股拐過無數個黑乎乎的轉角,在迷宮一樣的醫院裡竄來竄去,就是找不到該死的男廁所。我從小受過良好教育,又認識王小書這樣的榜樣兒童,所以即使情況緊急,也沒有像關押多年刑滿釋放的流氓一樣不顧一切地衝進女廁所。但入廁問題火燒眉毛,最後我只能冒天下之大不韙,夜闖女廁。我的肚子的問題瞬間得到巨大緩解,心情頓時愉悅,感覺在女廁出恭就是好,怪不得女孩子撒個尿都要跑到廁所蹲著。
可就在我剛剛提褲站起之際,小川突然破門而入,小旋風般把我推進了女廁的隔間。透過女廁隔間的門縫,我和小川看見一個穿著黃裙子的小女孩在水池旁洗手,一遍一遍,沒完沒了。小川和我不知來者是人是鬼。假如是人,毫無例外是個女人,一旦被發現,流氓的稱號將伴隨自己一生,日後考上大學也是一個流氓大學生;如果是鬼,更不能被發現,女鬼洗手肯定要吃人。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