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加沒人敢擅自猜測,但是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大體的認定,鳳清,你不是個笨到無可救藥的人,你猜猜看,先帝到底為什麼下這道旨意,像你所說的‘光明溫和,好相處’的錦鄉侯,為什麼會被先帝用這道旨意壓住不、得、翻、身?!”
他緩緩地說,說到最後,那“不得翻身”四個字,字字有力,鏗鏘落地。
我的心一跳。
“皇上是個聰明的人,有些事情,他心裡明白著呢,但是他不能說出口,一說出口,就沒什麼意思了。”他放慢了調子,“而我們這些做屬下的,當然要多替皇上著想,多揣測皇上的心意。就算呢,就算咱們心中有想護著的人,如果這份想要護著的心思太明顯,逆了龍鱗,那麼這愛護的心裡可就能變成殺人不眨眼的兇器,皇家的事兒,本來就複雜著,比著天上的風雲更加瞬息萬變——鳳清,你明白了沒有。”
我渾身冰冷,說不出話。
“君心難測——這句話可不是說說玩兒的,伴君如伴虎——這句話你也要記在心中,一個眼神差錯,一個行動差錯,都有可能變成掉腦袋的事兒,你給皇上臉色看,皇上大度不跟你計較,但他高瞻遠矚,必定考慮的更加深遠,甚至遠出你的想象。”他陰測測地說。
我心亂如麻。
“所以,如果真的是為了你心中的那個人好,就不要給他添麻煩,是福是禍,他自個兒心中有數。你貿貿然地充當什麼荊軻要替人出頭,皇上想用你,他當然不會為難你,但對於那個人來講,可就說不準了……嗯,你自己想想看吧,今兒個你做得對嗎?”
我深吸一口氣:“廠公……”
“再說下去,我也就說得過了,外人雖然不知道,——但你是咱們督廠的人,我當然要提點著你,這也是為了我們督廠好,不容易啊,什麼都不容易,在這個爾虞我詐的朝堂上要活下去,鳳清,這前方的路,有的你走了。”他長嘆一聲,搖了搖頭。
“我的話說完了,你聽得進去,是你的福氣,也是咱們督廠的福氣,皇上的福氣以及那個人的福氣,你聽不進去,呵呵,就當我這陣子的話是耳邊風吧。”轉過身,於若虛率先走出水閣。
“鳳清銘記在心。多謝廠公!”我上前一步,拱起雙手,真心真意地衝著那人背影施禮。
他的身形微微一怔,隨即仰頭一笑,大笑聲裡,人已經走遠。
我後退兩步,做到水閣內的凳子上,以手扶著頭,只覺得一時之間頭疼欲裂,無緣無故我想起我對少玄說要出宮的時候他那種凌厲的目光,當時他心中的確是不悅的,可是他應是
將怒氣壓了下去,並沒有發作。
諸如此類的場景想必還有,只是我太愚鈍,沒有發覺,還要於若虛來提點我太孟浪了。
我以為少玄跟少司是兄弟兩人,我以為我說兩句就說兩句無傷大雅無足輕重,但我不知道少玄他心底到底是作何感想,他是我的朋友——我的心中這麼認為,但是他更是——我的聖上。
我狠狠地掐了一把手腕,望著那黑衣之下一抹青紫,嘴角一咧露出笑容
不論如何,今日這宮我是出定了,不管以後我再如何“謹言慎行”,不逆龍鱗,今日我……還是一定
要出去的。
我揹著手,在皇城轉了一圈,在將近正午的時候出宮,直奔錦鄉侯府而去。
進了府,我輕車熟路,本來直奔錦鄉侯的書房去,想了想,還是轉身先回了以前我自己的房間。
蒐羅了一陣,望著熟悉的房間,想到今後不能再在這裡住,心頭忍不住一陣異樣。
稍微緩解了一下情緒,才踱步出門,慢慢晃到他的書房邊,隔著半掩的門扇向內看去,那案桌背後,紅衣影動,那個人正呆呆地在看著什麼。
我咳嗽一聲,邁步進入,他身子一晃,手飛快地在桌上一抓,我隱約看到一抹綠,消失他的胸口,那人望著我,露出驚喜光芒。
“怎麼突然回來了?”飛快起身 ,錦鄉侯向著我走過來。
“怎麼啦,想我了嗎,想我你就說啊。”我笑著。
隨即想起他已經知道我是女兒身,再開這樣的玩笑,真是有傷風化,於是自己不好意思地吐吐舌頭:“就當我什麼都沒說。”
“為什麼當你什麼都沒說?”他挑眉,“何止想你,簡直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
我臉一紅:“不要亂開玩笑。”不等他回答,又問:“吃飯了沒?”
“還沒有。”他說,“你這個時間回來。難道皇宮沒飯給你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