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喜歡上一個人,此處即是彼處,此時即是彼時,那個人在哪裡,天涯就在哪裡,不要說看星星,就算只是黑暗裡互相依偎也是幸福……但回過頭立刻發現這類比不太對,比起看星星男人們當然更希望能夠在黑暗裡和姑娘互相依偎……
其實我一直在等待,等待這故事如同馬車突然失控,直衝懸崖,因結果是已知的慘烈,過程越順利,只會令人越膽戰心驚。
所幸一個月說短不短,說長不長,我看著這段記憶,更是如同面對一段急速奔走的流光。
失控的馬車終於停在成親這一夜,那些不該來卻註定來的東西悄然而至。
當一身大紅喜服的公儀斐唇角含笑風姿翩翩挑開新嫁娘的紅蓋頭時,一直在打瞌睡的命運終於在此時睜開眼睛。金光閃閃的鳳冠之下,卿酒酒臉色雪白,發未挽妝未理,微微偏著頭不知在想什麼。燭光突如其來,她抬手擋了擋,似乎是下意識閉上眼睛。公儀斐撲哧一笑,將合巹酒的銀盃遞到她面前:“雖然我一向愛你的素雅清淡,你也不用為了照顧我的偏好,連成親也打扮得如此素淨。”
她怔怔看著眼前的杯子,眼中一瞬的恍惚漸漸清明,半晌,卻答非所問地喚出他的名字:“阿斐。”
她微仰著頭,冷冰冰望進他含笑的眼睛:“你是打算,和自己的親姐姐喝這合巹酒?”
高高燃起的龍鳳燭適時爆出一團火星,公儀斐遞出的銀盃頓在半空,天空陡然落下一聲驚雷,時光在轟隆的雷聲裡定格,唯有燭火燒得灼灼。半晌,仍握著銀盃的公儀斐側身將杯子放到茶案上,欲揚手放下身前白紗的床幃。她緊逼的聲音卻牢牢扼住他揚起的手:“你不會不記得自己有個一胞所出的姐姐,我也未曾忘記世間有個血脈相連的弟弟。阿斐,其實你也奇怪,為什麼比起卿寧來,反而是你和我長得像,對吧?”她等著他緩緩轉過身來:“因為卿寧不是我弟弟,你才是。我們流著一樣的血,是世上最親的人。”
熠熠燭光裡,公儀斐的臉色一點一點白下去,唇角卻仍攢著溫柔的笑意:“酒酒,你累了。”
她深深看他一眼,彷彿疲倦地閉上眼睛:“你為什麼不相信呢?”
他沒有說話。
她起身離開喜床,紅絲軟鞋踏上床階處浮凸的陽紋雕刻:“公儀家的家主之位容不下雙生子,十八年前,我是被放棄的那一個,九死一生地活下來,就是為了今天來拿回我應得的東西。所謂初見,所謂招親,從頭到尾,不過一個計策罷了。”兩人距離不足三步,她停下來,直直看著他:“公儀家代表家族權力的赤蛇佛桑權杖做成兩瓣咬合的形狀,夫妻各執一瓣。你看,除了嫁給你,真是想不出更好的辦法讓我光明正大地回到公儀家,光明正大地拿回我的東西。”
時光被利刃從中間斬成兩段,一段和緩流淌,一段卻迅速凍結。在這段迅速凍結的時光中,公儀斐的臉色愈加蒼白,幾乎連那裝出來的一抹笑都掛不住。那些話就像刀子,且每一枚都命中目標,帶出森然的血,但她看著他失血過多似的灰白神色,聲音卻依然平靜:“我早知道你,遠在你見到我之前,那一日,我特地在孤竹山等你,特地落下那隻鐲子,你以為一切都是天意,天意卻只是讓我們剛出生就揹負這種不堪的命運罷了。”
公儀斐怔怔望著她,時時笑意盈然似秋水桃花的一雙眼,如今桃花不在,秋水亦不在。俊美的五官如同素來風流模樣,只是白得厲害,半晌,卻仍是笑了一下,看著不知道什麼地方:“我記得,那時候你同我說,你不會鳧水,若我不救你,你就死了。”
她神色淡然:“那是騙你的。”
他頓了頓,繼續道:“那支青花懸想,你說你練了很久,是在等著我來,想要跳給我看。”
她仍是淡淡:“那也是騙你的。”
他卻像沒有聽到:“那天晚上,你說那是你最開心的一夜,以後回想起來都會……”
她打斷他的話:“都是騙你的。”頓了一會兒,若有所思看著他:“你這個模樣,是恨我騙了你?我給過你機會,你沒有逃開。”
這樣面對面站到一起,他比她高出一個頭來,看上去就像一對璧人。他微微垂眼,眉間輕蹙,卻沒再說話。她正色打量他好一會兒,突然皺了眉頭:“容我想想,你該不是,真的喜歡上我了吧?”
他猛地抬眼。
她目光對上他:“我說對了?”
他扯了扯嘴角:“你說呢?”
她冷冷看著他:“真噁心。”
這句話一定傷到公儀斐,悠悠燭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