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學軍點點頭,進了屋給自己乾爹泡了一杯濃茶端出去。乾爹端著茶杯,又炫耀一般的看自己爸爸。趙學軍趕忙給自己爸爸也來一杯,不然一會人走了,他得給哀怨死。
“嫂子,門口有人找。”改霞姑姑一臉古怪表情的進院子:“好像是你們老家的人,報喪的。”
高橘子一個哆嗦,半拉西瓜掉到了地上。
一家人急忙慌的來到後院門口外,一位穿著一身白的女孩子,臉上一點表情都沒有的看著這家的屋門發愣。她見高橘子出來,咬咬嘴唇:“二姨,我媽死了,姥姥叫我來喊你。”
高橘子愣了一下:
“月?你這是?給誰戴孝?”
“誰?月月你說誰?”
“你可別騙我!”
譚月月正是高橘子的大姐,高蘋果的大女兒,現在在市二中上高中。
“我媽死了。”說這話的時候,譚月月的聲音一點起伏都不帶,好像有些不相信這事發生了,這是做夢。
“怎麼死的?你媽今年才……四十四歲吧。怎麼就死了?”高橘子的聲音有些裂,破了音兒。
譚月月搖晃了一下,吸吸鼻子:“我媽給磚廠拉磚頭,做磚胚的時候,突然吐血了,拉到醫院,醫院……醫院說遲了……穿孔了……補不住了……”
高蘋果是累死的,活活累死的。一個得了肺結核的丈夫,五個孩子,兩個在城裡唸書,兩個在鎮上唸書,最小的十歲也在唸書。全家大小,一家重擔都在這個女人身上。高橘子這幾年最恨的是自己姐姐。她發過誓,這輩子,就是死了,她也不原諒她。
現在,高蘋果死了,才四十四歲,累死的。
坐在丈夫的車上,高橘子的表情是僵直的,她想起好多的事情。很小的時候她膽小,上茅房特害怕,每次都拉上大姐。那時候家裡的茅房在牆外,每次去了,她們都能聽到狼叫。那狼啊,叫啊叫的,有一天終於來了。那天,大姐就站在茅房門口,看著那大狼綠著眼睛就過來了,她也不知道那裡來的力氣,喊了一句“打狼!”兩手一伸,硬生生的就把茅房的大青石頭牆推到了。
“小狗妞,坐炕上,想啥呢?嫁人呢?抬轎子,帶蓋子,紅衣裳,綠襖子。狗妞子,嫁新郎。新郎不要,說妞腳大。妞哭了,狼吃了……”
那滿山坡子上的野花花啊!!姐三帶著弟弟們遍地的跑啊,野啊,大姐揹著小妹,自己領著兩個弟弟,唱著小狗妞。
對了……任誰……也不會唱小狗妞,那個歌兒,是大姐編的吧?好像就是呢,是大姐編的,大姐可聰明瞭。
高橘子的眼淚,唰啦啦的掉落了,她看著外面越來越熟悉的路,彷彿又看到了相親那天,她穿著短了半截子的襖子,戰戰兢兢的站在村口不敢走,她大姐走了十多里地,抱著一個包袱,見了她就開啟,在村口給她穿上了。那是大姐最漂亮的襖子了,紅底的,黃花花襖。大姐嫁人就穿著那件衣裳,見到她的都說俊死了。
“俺橘子,命是最好的,要嫁就要嫁個解放軍,以後啊,吃皇糧,大姐就靠橘子了。享福呢!”大姐甜甜笑著。笑完又摸著她的大辮子,一下一下的:“俺橘子啊,長大了。要嫁人了……”
後來,嫁了……好多年過去了,大姐也變了,那一頭黑黝黝的頭髮,四十來歲花白花白的,她跪在醫院後面說 :“軍軍是個小孩,沒了……就沒了,呵……我家男人要頂梁的,俺有五個娃,老五,你可憐姐,這錢給姐成不,你回去,跟他們說錢送到了成不。你姐夫也要吃藥,也要救命,你可憐,可憐姐姐成不?姐給你磕頭,替你可憐的外甥,外甥女磕頭……我不敢求橘子原諒我,我來世給她做老母雞,下蛋賠……俺男人,等著救命呢……啊,果林哎……”
什麼就叫沒了就沒了,當時,她是恨死大姐了吧。覺得世界上怎麼就能有這麼狠得姐姐呢,她可是她的親姐姐啊。怎麼就敢說那樣的話呢?你男人的命是命,俺娃兒的命就不是了?
高橘子跟趙建國,帶著趙學兵,趙學軍在半夜進了村,遠遠地就聽到嗩吶響,他們走過去,一進那用玉米杆子圍起來的寒酸院子,就看到一個棺材,大大的立在院子當中。高橘子的孃的哭聲從裡面嗚咽的傳出來:
“蘋果啊……蘋果啊,你舒服了吧,你妥妥當當的舒服了吧。你再也不用幹活了,你再也不用拉磚頭了我的蘋果啊!老譚家,天殺的缺德了吧!就沒叫老天爺收了你們,怎麼就收了我的蘋果了!
哎呦,我的蘋果啊,你嫁進來一天好日子沒過啊。都怪娘,你娘眼睛瞎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