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聲更加大了……
茫然四顧,這一口山裡人常住的老窯洞,窯洞是新掏的,窗戶上窗欞紙上還粘著沒褪色的大紅雙喜字。看看身上蓋的被子,那是大牡丹綠葉葉新喜被。趙學軍看看兩邊,原本應該睡在他身邊的人看樣子早就起來走了。有些人沒良心,就留下他一個,獨自面對一群村裡的老奶奶,老大娘,外加大姑子,大嬸子的圍觀,那邊連窗戶上都趴滿了看客……
趙學軍看拿被子遮掩著自己發冷的光肩膀,伸著腦袋四下找衣服。這時,人群走出一個四五十歲的大嬸,先是摸摸他腦袋,然後特親切的問:“娃,睡醒麼,麼睡醒,再眯會麼。”
“嬸嬸,我睡醒了,我衣服呢?”趙學軍一開口,屋子裡就是一陣亂笑,整的他尷尬無比。
大嬸取過一邊疊的整整齊齊的衣衫,遞給他,趙學軍接過去迅速穿好,爬出被窩,等他穿好鞋,站到地上,有個很漂亮的小媳婦端著一個紅色的洗臉盆進了屋。放下後,笑眯眯的看著他說:“洗涮,洗涮。”
“那是俺兒媳婦,這是她的新房。”大嬸笑眯眯的介紹著,手腳不停的把被子疊好了。
趙學軍找到自己的包包,取出毛巾,牙刷,牙膏,開始在尷尬的氣氛中,給全村的奶奶嬸嬸表演打掃個人衛生。這段時間,只要他有動作,那就是一頓莫名其妙的笑,搞得趙學軍不斷的順拐。收拾完自己,他很老實的坐在炕沿,實在羞澀不知道該這麼好。這家的大嬸端著方桌,桌子上放了一個小鍋子,碗碟。她將桌子放到炕上,幫他盛了米湯,給上了小鹹菜,外加的還給了他一支筷子串起的三個開花大饃饃。
趙學軍看著那三個開花大饃饃,就愁死了,他喝了一碗稀飯,吃了半個饃饃後,訕訕的把碗推過去對大嬸說:“嬸嬸,吃不下了,要不我中午再吃。”又是一陣大笑。
笑完,他的一隻手就被村裡一個老太太揪過去,先是摸摸,再翻過來,倒過去的看著,看完還跟
別人顯擺:“都來看看麼,嘖嘖,這娃的手,細發發的,綿綿的麼。過來看看麼,哎呀,真真是,手綿綿很有錢,手乾乾去種田……”
趙學軍低著頭,被迫半舉著手,尷尬的由著那群人摸來摸去,最後他終於忍無可忍的對大嬸說:“嬸嬸,我爸爸呢?”
“爸爸?”
“哦,爹,我爹呢?”
趙學軍跟著大嬸的小兒子,慢慢的向村外走,這一路,他就是個被參觀物,成群的山裡娃嘰嘰喳喳的身後跟著。走幾步,他就得停下被人打量,問話,被拍頭。
小山頭村,是個自然村。這裡居住了大約百十戶人家,這些人祖祖輩輩的過著憨厚質樸的生活,甚至,有些人一輩子都沒去過二十多里外的江關縣城。趙建國帶著班子來這邊原本也是有著很大的理想跟抱負。
可是摸清現狀後,他所有的計劃都改變了。他覺得一個縣,想在這次改革中,找到最正確的道路,不是激進,也不是保守,而是踏踏實實的先解決了民生再說其他的。江關縣自古缺水,水是人們的第一生命,所以,不管有著多麼大的理想,都應該踏踏實實邁出第一步。
所以,趙建國帶著班子,先考察了江關縣周邊現狀,接著把班子拆開,分到各鄉鎮,開始了他工作的第一步。就是給老百姓解決吃水問題。所以,修麻池(土話:修蓄水池),挖深井這是江關縣新領導班子做的第一份工作。
趙建國承包了這裡最最貧瘠的小山頭村。這裡自有人類居住開始,就要每天走十幾裡地,去山凹裡的一個低窪處汲水。遇到旱天,那山凹的地井就會乾涸。村裡人就靠著家家都有的蓄水井裡接的雨水用。趙建國他們找了省城的技術員,在村裡村外裡測量了一個月,終於在村裡找到了一個點。在確定有水之後,趙建國就再也沒下過山,縣委有事兒也是在村裡就地解決。這個年代,這老區的領導都這樣,不是單單一個趙建國。
小山頭的太陽,似乎要比萬林市的太陽毒辣些。趙學軍好不容易擺脫了參觀團,跟著大嬸的小娃走到了村邊的一個平整地,那邊遠遠地他就能看到挖井架子,他用手遮擋著日頭,看著那邊,有多久沒見過爸爸了,他卻能從那群人裡,一眼就認出他來。雖然他穿的很破舊的衣衫,雖然他灰頭土臉像個老農一樣蹲在那裡,向井地觀望。趙學軍仍能認出那個屬於父親的脊樑,他大叫了一聲:“爸!”
趙建國站來,側頭看著,接著大笑著跟別人介紹:“這是俺的三兒,最小的娃。”說完,他跑過來,走到兒子面前蹲下,親暱的看著他:“不該叫你來,受罪了,受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