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看我?”女人用手支著額頭,低著頭喃喃重複了一句,細細的眉目間不知掠過了什麼樣的神色,猛然間從唇間嗤出一聲冷笑,“漂亮?……是不是白皙豐潤,柳葉眉,桃花眼,一笑一個酒窩?……那個死鬼,是不是這樣說?”
“不錯。”看到福娘奇異的笑意,魏勝有些奇怪,卻只是應了一句。
細眉細眼的女子鬆開手,仰起頭,讓桌上昏暗的燭火投到自己有些扁平的臉上,側頭問來客,眉目冷冷:“那麼,你說呢?——這麼遠跑過來,是不是很失望?我丈夫他騙了你。”
普普通通的臉,映著明滅不定的燭火有一種奇異的陰暗變化,女人的眼睛陷在陰影裡,閃出幽幽的光芒,不知為何,魏勝看在眼裡竟然心中莫名一驚——這個女人,不簡單……至少周泰那傢伙說對了一點,他的渾家不是個普通女人。
“他是你漢子,情人眼裡出西施,那也是有的——”不得已,魏勝不好直承自己的失望,只有這般說了一句。
“哈哈哈哈!”他一句話未落,忽然間,桌子對面爆發出了駭人的笑聲,驚得灰衣大漢頓住了後面的話,驚詫莫名的看著陡然間在燈下大笑起來的女人。
“情人眼裡…咳咳,情人眼裡出西施?”一直都是淡定從容的王福娘陡然笑得失控,劇烈的笑聲裡,咳嗽著,連連握著自己前襟的衣服,在燭下笑,“什麼西施?麻油西施麼?……那死鬼、那死鬼到死,都念著那個賤人!”
魏勝驀然怔住,定定看著女人在燈下顯得有些扭曲了的笑臉,有淚水從那細細的眉眼裡流下。“你說……周泰說的那個人……不是你?”有些不可思議的,他怔怔問。
王福娘陡地止住笑聲,轉頭看他,咬著牙,冷冷道:“不錯!是那個死鬼勾搭上的賤人——‘白皙豐潤,柳葉眉,桃花眼,一笑一個酒窩’——是不是?就是孫小憐那個賤人!在前街住著,開著個麻油店,老是穿大紅衣服,扭著身段走在街上勾男人的眼睛。”
魏勝吸了一口氣,想起在簷下時看到那個走過的紅衣女子。髮髻上簪著玉蘭花,眼是桃花眼,眉是柳葉眉,身段玲瓏的,舉止活潑輕佻——就是她?
“是她?我方才見過了……”訥訥的,他說了一句。
福娘冷笑著,那眼睛斜覷他:“好呀,那你也不算冤枉跑了這一趟——到底也讓你給碰上正主兒了!怎麼樣,那個小娘是不是夠撩人的?”咬著牙說著,淚水卻忍不住從女人眼中一連串滴落,她的手用力抓著那把紫竹扇,低下頭,肩膀微微發抖:“那死鬼……那死鬼真的是鬼迷心竅了……麻油西施是什麼女人?狐狸精!——而且她是誰家的寡婦?是那個死鬼的叔伯!那死鬼知不知道這亂人倫的事、如果一旦被族裡人發覺,就逃不過沉豬籠點天燈?——雙妃鎮上週氏宗族,對這等亂倫的事兒何曾手軟過……”
魏勝聽得呆了,看著女人伏下身去,痛哭,斷斷續續的說著。
“真是豬油蒙了心啊!……我要勸,也知道是勸不進去的,為了不撕破臉,也只好當作不知道。可我、可我也不能看著那死鬼等著被人發覺、拉去浸豬籠吧?”福孃的手用力抓著紫竹扇,指節發白,魏勝聽得有輕輕“嚓”的斷裂聲響起。
“怪不得周泰那小子含含糊糊不說是姘婦……這種亂了人倫勾上叔母的事兒,說出來場子裡也會被罵豬狗!”魏勝慢慢明白過來,有些忘了自己的處境,憐憫的看著燈下痛哭的女子,點點頭,“也幸虧他後來犯了事、去寧古塔做了苦役。”
王福娘陡然不哭了,擦了眼淚,在燈下抬起頭,冷冷笑了笑,咬著牙,說了一句話:“他是冤枉的——那一年鎮上鬧了盜匪,是我把一些細軟藏到他房間床下,然後就去官府暗自出首,說我家漢子和賊人有勾結,窩藏了贓物。”
“你?……是你把周泰送進去的?!”灰衣大漢陡然覺得額上冷汗冒出,本來已經橫了一條心不顧今日的死活了,然而聽得這樣的話,依舊感覺有寒意從心底冒起來。
“我要讓他和那個狐狸精分開!”福娘蹙起了細細的眉,眼神執拗而凌厲,然而卻含著淚光,“不然他八年也活不到!說不定就被拖去浸了豬籠!我什麼法子都能用,只要他離那個賤人遠遠的!——窩贓罪按律不當死,這我也打聽過了。”
魏勝看著這個相貌普通的女子,忽然說不出話來,感覺有什麼壓迫著自己。太聰明瞭……這樣的女人,如果換了他是周泰,何嘗不感到敬畏懼怕?
“但是……我沒想到那死鬼會為此送了命。死的好…死的好!”說著說著,但是女人的手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