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雀。
卓吾順著她的眼光看過去,笑了笑,道:“駱小姐覺得這畫怎樣?”
“自然是好”
“哦?願聞其詳”卓吾不由得注意起來了。這兩幅畫都是出自南宋花鳥名家之手,梅花山雀圖出自馬麟,此人乃南宋宮廷畫家,深得宋寧宗賞識;而紅白芙蓉圖則出自李迪,同樣是一位著名的宮廷畫師,歷時三朝不衰,曾擔任當時畫院副使。引章不過是個八九歲的小孩子,進了這屋不看別的金銀瓷玉器,單單瞅這兩幅畫,隨便一看就這麼肯定的說“好”,難道她小小年紀竟有這等本事?
不料引章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一本正經道:“這裡的東西,哪一樣是不好的?”
卓吾一愣,秀眉高挑,隨即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笑得東搖西擺完全沒了形象。好一陣才抹了抹眼淚,笑得斷斷續續道:“駱小姐,說得,對極了這裡的東西,果然,果然每一樣都好”他揮揮手,扭頭向伺候的僕人道:“客人到了,上菜吧”
僕人一怔,忙答應著去了。心中卻難免嘀咕不已,卓公子請的貴客居然只是這樣一個小姑娘?詭異,太詭異了饒是酒樓門風甚嚴,服務講究面不改色,他還是忍不住露出了訝然。
“駱小姐,請上座吧”卓吾笑盈盈起身做了個手勢,身姿瀟灑飄逸。
“卓公子你也請”引章也不客氣,來到大圓桌前,便有丫環拉開了高大的椅子。引章輕輕踮起腳尖,這才坐了上去。卓吾微微一笑,坐在她的對面。
一時上了菜來,自然都是上乘極品,什麼百味羹、紫蘇魚、蓮花鴨、白魚肉、紅油糟雞、松花腰子、桂圓老鴨湯、鹿肉脯子、清蒸鱘魚肉、蟹殼肉應有盡有,只覺入目奢華,引章連見都沒見過。那蓮花鴨是密料加白荷花蕊醃製,然後用白荷花花瓣層層包裹著入爐烤制,在這沒有荷花的季節,虧得他們引來溫泉水催開,以便取用花卉;鱘魚則是從黑龍江快馬加鞭活運而來,據說還是開春冰凍化解之後的第一網魚,俗稱“開春魚”,這時的魚在厚厚的冰層下憋了一季,也餓了一季,身上沒有一絲肥肉,肉質緊湊,特別鮮嫩;蟹殼肉則是將小而味美、肉少的河蟹一點一點的將肉摳下來,攪拌剁碎,再用澱粉做成蟹殼的摸樣,將蟹肉重新填入,上鍋蒸熟,據說這一盤費了上百隻河蟹才做成;就連尋常可見的紅油糟雞也比別處的味美,入口即化,香軟多汁,油而不膩,還有濃濃的蔥香味和芝麻香味。
引章本著既來之則安之的心態,放量好好的吃了一頓。吃到尾聲,又上了兩碗蠶豆羹,嫩黃色蠶豆羹盛在翠綠色盛開如蓮花的瓷碗中,清麗素雅,令人賞心悅目,引章託在掌上觀賞,忍不住嘖嘖稱讚不已。她終於忍不住眨巴著眼,笑問卓吾道:“聽說這裡消費很貴,一頓飯要上百的銀子,是不是啊?”
卓吾微微一怔,用潔白的餐巾抹了抹嘴,好看的眉彎了彎,微笑道:“嗯,大概是吧。”
“什麼大概是嘛”引章不以為然。
“哦?那麼,你猜猜看,這頓飯值多少?”卓吾輕笑,分明當她是小孩子無理取鬧逗著玩。
引章鼓著腮幫子眨了眨眼,道:“這環境、這排場,就算是普通菜式到了這隻怕也變得身價非凡,何況是難得的佳餚呢我可猜不出來至少——三百兩吧?”
卓吾微微一笑,道:“你說的很對,也很敢猜,不過膽子還是小了一點點,這一頓值六百兩。不過,我也是這的股東之一,所以,也可以說不要錢”
“你們卓家還真是有錢”引章不由感嘆。原本聽桐生眉飛色舞的講解,她還不大相信,此番見識如此陣勢排場,方明白桐生所言非虛。
卓吾起身做了個請的姿勢,兩人坐到正對著窗外勝景的舒適靠圈椅上,立刻有下人捧上新茶,在香爐中添上梅花香餅,輕手輕腳將殘羹撤了出去。卓吾伸了個懶腰,玩弄著手中的定窯影青瓷杯,微笑道:“卓家的錢也不是從天上掉下來的,外人只見卓家今日之風光,哪想到我祖先當年走街串巷兜售布料的艱辛呢”
“有錢而不忘本,你們卓家的家教很了不起啊”引章不覺脫口而出,話一出口卻又後悔不堪,臉上微微泛著紅暈,忙低頭喝茶。她一個小丫頭片子,竟大言不慚評論起人家的家教來了失禮,太失禮了
誰知卓吾非但不以為意,眼中反而泛起了兩點訝然的光亮,轉而見到她的窘態,細細一想明白了過來,不由哈哈笑了起來,點頭正色道:“承蒙駱小姐誇獎,承讓,承讓”
“你——”他越是說得一本正經憋著笑,引章越覺沒趣,臉漲得更紅了,垂頭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