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夜晚,我軍將士和南朝敵軍在城外展開最後的殊死搏鬥。郡主大汗淋漓地在床上輾轉呻吟,臉色像紙一樣白。我握著郡主冰涼汗溼的手,哭個不停。
韓大人在三日前為了一城百姓,自盡殉國了。此刻的城外,戰火把天空燒得血紅,兵刃相交的聲音和撕殺慘叫聲隱隱傳來。
那場仗我國大獲全勝時,郡主也生下一個已經成型的男嬰。她把那個發紫的孩子緊抱在懷裡,很久。
可是即使是這樣,當如意後來回來給郡主磕完頭服毒自盡,以死謝罪的時候。在孩子死時都只是沉默的郡主卻在這時流下了眼淚。
我想她是真的非常孤單,一個羸弱女子,卻不得不為年幼的弟弟撐起一片天,於是捨棄愛情,離開朋友,藏起真心。難得一個貼心人,即使知道她是探子,即使她害死了自己的孩子,內心深處,也還是有著一絲不捨吧?
郡主固然恨如意,也恨捨棄她的韓大人,可即使她表現出來的再冷酷,我想她是沒辦法去徹底恨一個人的。她的感情是那麼豐富,內心是那麼柔軟啊。
在韓家老家守孝的日子平靜愜意。江南氣候宜人,風景如畫,公主喜歡倚著柱子在長廊上讀書彈琴。景仰韓大人的文人名仕常來拜訪,公主與他們談詩論畫,說禪評道。她的字畫很快就流傳出去,成為那些文人雅客們爭相收集的東西。
每月初和月中,公主都會收到一封來自京城的信。公主總是含著笑看完,然後細心收藏起來。
公主手下的“荷影”時常會來造訪,有時是上門製衣的裁縫,有時是門口賣花的女子,甚至有時候是久負盛名的才子。這些隱藏在眾生中的“荷影”,也是確保新帝登基不可缺少的力量。
公主回京,是靜悄悄的。其實自從那次小產後,公主的身體一直不怎麼好,我總擔心這漫長的旅途會讓她好不容易健康一點的身子又弱下去。
我們快要到京城的時候,公主又開始發燒了,可是她的精神卻特別的好,一直在窗邊往外望,不清楚是看景色還是在尋找什麼。
當我們可以遙遙望到城外十里的遙思亭的時候,公主忽然微笑起來。
遙思亭外有一隊人馬守侯在那裡,為首的男子跳下馬向我們走來。那男子年輕英俊,修長挺拔,一派王者氣概。他深邃的眼睛一直注視著公主,有著濃濃的溫柔和憐惜。
姐,十年沒見,你怎麼……瘦成這樣?
他忽然伸手將公主瘦弱的身子抱了起來,轉身向等在那裡的一輛寬大的馬車走去。
在長清宮裡的生活,悠閒恬靜。陛下不動聲色下濃烈的關切愛護,倒是符合公主低調隨和的生活習慣。
長清宮裡到處都留下了這對姐弟的身影。最常見陛下絮絮說著什麼,公主滿眼溫柔慈愛地注視著他。我想在公主看來,眼前的這個帝王不論多麼英偉霸氣,都仍是她當年憐惜地抱進懷裡的小小少年。
公主的身體一直沒有恢復到當年,陛下為此多次遷怒於御醫,但是還是無可奈何地發現當初墨黑的頭髮攙雜了細細的銀絲。
荷池邊的長廊下,清脆悅耳的風鈴聲若有若無地響起。公主似睡似醒地靠在背後人身上,隨他為自己拔去銀絲,梳起頭髮。
我常想,也許太平日子就會這麼過下去吧,畢竟公主吃了那麼多苦,是該好好享受一下了。可是,景佑十八年的時候,太子突然去世,我從公主忽然凝重的眼神裡,聞到了山雨欲來的味道。
就在太子去世的第二年春,公主突然病了。
沒人知道她是怎麼得的病。突然暈倒,高燒、咳血,昏迷不醒。太醫們怎麼也診斷不出病因。
那段時間,長清宮裡一直有股藥味瀰漫在空氣裡,所有人都小心謹慎的說話做事,氣氛壓抑而緊張。陛下寸步不離地守在公主床前,只要她一有舉動,他都會急切地撲過去。儘管那只是一句無意識的夢囈。
陛下的臉色是鐵青的,眼睛裡佈滿血絲。我知道他一直盡力把那股暴戾壓抑在內心深處,就像雷雨前厚重的雲層下蘊藏著雷電。只要一到那個界限,就會不顧一切發作出來。
就在陛下費盡心思從江湖裡請來的神醫在紙上寫下一個“毒”字的時候,站在陛下身後的我忽然感覺一陣強烈的寒氣撲面而來,讓我踉蹌一步。我知道這場浩劫終是不可避免。
那其實該說是一場屠殺。趙貴妃被逼瘋,從最高的城樓上跳了下去,趙相在獄中用一根腰帶結束了姓名。被冤屈圈禁的二皇子放了出來,立刻帶兵查抄趙府。據說當時趙家院門是關上的,但是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