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陽春霆一直沒有得到胡英的訊息。就是與花飛龍在岳陽城見面,共同救了曾國藩,也只是客氣的互相知道而已,並未多與交談。很快他們就各奔東西,終日在戰場上廝殺,所以並不知道花飛龍是胡英的表兄。他只道胡英還在平安地做著生意,因此也顧不上多想此事。
他見眼前這個莫名其妙地要與他成親的姑娘提起胡英,就哭泣不止,哪裡還能耐得住。要依他的脾性,早就跳起來了。可是面對這個嬌弱女子,他束手無策,急得亂轉。
女子哭了一會兒,自己停了下來,就把胡英如何被陷,家破人亡,連帶親戚也受了株連,生死不明,至今朝廷有聖旨要追究等等,從頭說了一遍。話尚未完,早把歐陽春霆聽得怒眼圓睜,牙齒把嘴唇都咬出了血來。兩隻大手無啥可握,不自覺地把腰刀抽出了半截,手指被割破了,兀自不曉。
當他聽到胡英遭受酷刑之時,那一股熱血已衝上頭頂,脖頸上的血管鼓起老粗,像一條條蚯蚓在爬。他自己在牢裡時,兩個肩膀上被用刀各挖了一個###,裡面放上捻子點人油燈,尚能眉頭不皺地大笑著為獄卒們打雀兒牌支招。但師弟遭難的訊息使他無法忍受。他好像感覺到了胡英受刑時的痛苦,心底裡疼痛得受不了。歐陽春霆揮起一掌,劈在桌子上,把桌子一角生生地劈裂,閃了幾閃,掉在了地下。他朝帳外大喊一聲:“來人!”
親兵應聲而入,拔刀舞槍,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
歐陽春霆下令道:“傳我的令,立即整隊,我要回湖南!”
親兵們弄糊塗了,站著不動。
歐陽春霆氣紅了眼,大吼道:“你們站著做麼子?要抗命嗎?”
親兵小心翼翼地回答:“軍門,回湖南那要有曾大帥的手諭呀。”
歐陽春霆醒悟過來,他揮了揮手,讓親兵們出去。親兵看了一眼那個神秘的女子,不明白這樣弱小的女子為啥能讓鐵打金剛一樣的軍門發那麼大的火。就對望了一下,悄悄地出去了。
歐陽春霆平靜了一下,眼裡竟湧出大顆的淚滴。他是從不知道流淚的人,但師弟的遭難讓他的一顆虎豹雄心軟得像浸了水的泥。他知道師弟一家的大難是因他而起,就更加受不了。
他問:“知道是誰告的密麼?”
女子掏出巾帕,擦拭了一下眼睛:“不清楚。一直都不清楚。”
歐陽春霆說:“那你究竟是胡英的什麼人?”
女子說:“你知道古丈的花土司嗎?”
歐陽春霆點點頭:“我在曾帥那兒見過,岳陽城我們一起把曾帥救出來的。”
女子說:“花土司就是胡英的表兄。”
歐陽春霆驚訝地:“這個我倒沒聽說過。”
女子停頓了一下:“花土司有個妹妹,你可曉得?”
“不曉得。”
“花土司的妹妹叫花鬱青,”女子眼睛望著帳頂,神情不定地說,“她與胡英青梅竹馬,自小就定下了親。本來就要在前年迎娶了,可誰想到這飛來的橫禍,把一對情人活活拆散。”
“那花小姐現在何處?”
女子眼裡又淚水盈盈:“她……她……她已在去年嫁給了安化縣的吳家四少爺。”
歐陽春霆急著問:“她咋個這樣做呢?難道就把我師弟拋下不管了?”
“不是花小姐要拋下他,而是……事非得已。”
“再有難處,她也不該再嫁人。”歐陽春霆為師弟打抱不平起來。
女子抽咽地說道:“她嫁給吳家四少爺……一是因為有胡英的遺信……二是因為有曾大人的保媒。”
“這又是咋個回事?”
女子復又說了一遍,把歐陽春霆聽得半晌無言,他恨恨地說道:“此事難道就這樣完了?我師弟就白白地冤屈而死?那姓吳的又是什麼人物?能託動曾大帥為他保媒?”
女子說:“他的哥哥叫吳孝勤,在岳陽為救曾大帥而死。”
歐陽春霆噢了一聲:“我知道他,倒也是條漢子。只不知他的弟弟是什麼樣人?花小姐嫁給他會不會受屈?”
女子說:“他叫吳孝增,也是個茶葉商人,為人還講些義氣。當初胡英被捕時,他曾用刀逼迫益陽的知府,幾乎喪命,可惜沒把胡英救下來。”
歐陽春霆擊節讚道:“若如此,那也不辱沒了花小姐與我那可憐的師弟!”稍頃,他又問道:“說了這麼久,你到底是何人?”
那女子頭一低,說道:“我……我是花小姐的丫環,叫做菊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