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那床縫邊緣,一雙佈滿驚恐的眼睛,露了出來。
黃臨眼睛開始變得紅了一圈兒,視線開始模糊。
他咬咬唇,堅強的沒流淚,只是閉緊了嘴,抬著手臂,揉了揉眼睛,將眼中的淚水擦在手背上。
鹹鹹的眼淚,竄進了他手背的傷口中,微微發疼。
黃臨走到床邊,慢慢的蹲下來,坐在地上。
床底下,一顆圓鼓鼓的人頭,突然滾了出來,兩聲“嘰嘰”的老鼠叫聲,從人頭後面傳來。
吸了一口涼氣,黃臨抬起頭,讓再次欲噴出的眼淚,倒流回眼內。
他喘了口氣,整理好心情,重新低頭,手去碰那顆人頭。
“嘰嘰嘰嘰……”正在啃噬腐肉的老鼠,猛然感覺頭頂被一片陰暗籠罩,抬頭一看,頓時發現有人,忙夾著尾巴,一竄,竄回了床底下。
接著,床底就是一番兵荒馬亂。
而黃臨,沒有關注那些大老鼠的去路,他只是捧起那顆陌生又熟悉的人頭,鼻尖酸得發燙,終於,眼淚滾落了下來。
“娘……”低喏的聲音,從喉嚨壓抑著發出。
他知道門外的茉莉聽得到他的一舉一動,他無法暢快的叫這一聲娘,他只能在心裡叫,卡著喉嚨叫,不能讓人發現的叫。
這顆人頭,已經很髒了。
不止是血髒,不止是被老鼠啃噬得亂七八糟的臉,但黃臨還是第一眼就看出,這是他娘,是他相認沒多久,連一次和平相處都還沒來得及,就慘遭了橫禍的親孃。
黃臨很確定他的生母是誰。
哪怕他方才看到四姑娘拿出那個木盒,聽著聲淚俱下的訴說,他也知道,四姑娘是假的,他的親孃叫吳心華。
他的親孃是個普通的鄉下女人。
他的親孃是為了見他一面,躲在垃圾裡,大清早的,等了足足一個時辰,才只為遠遠的看他一眼的女人。
一個被他誤認為是叫花子,使人打走,卻在最後,回頭對他露出笑容,笑的又憨,又蠢,又讓人親切的女人。
黃臨不知道孃親是如何知道他還在世的。
孃親只說,她當時生完孩子醒來,就有人告訴她,她的孩子已經死了,生下來就嚥氣了。
連屍體都沒看到一眼,就徹底沒了兒子。
黃臨一開始是不信的,一個莫名其妙的女人冒出來,總是做一些神神叨叨的事,換做誰,能輕易相信?
可是,他還是相信了,為什麼?母子連心嗎?
如此荒謬之說法,會是真的?
黃臨很想否認,但他知道,就是這麼沒有依據,就是靠著一個眼神,一個動作,一個笑容,他就認出了孃親。
伸手撫摸著人頭上坑坑窪窪的咬痕,他眼淚吧嗒吧嗒的掉落,滴在人頭上,滴進孃親面部的傷痕裡,與血肉攪合在一起。
黃臨伸手去摸,輕易的摸到了人頭的頭髮裡,那慘烈的傷口,他咬著唇,手指都在顫抖。
“娘……”他又叫了一聲,此刻他早已不是方才的冷漠。
沒有一開始的鎮定,他哭的像個孩子,一個正常的孩子,一個被母親抱在懷裡撒嬌的孩子。
但他不能哭太久,門外很快就有人進來。
要想報仇,孃親就必須再委屈委屈。
他再次將眼淚都擦乾,紅著鼻子,將手覆蓋在人頭的眼瞼處,輕輕撫摸。
再鬆開時,那雙死不瞑目,任四姑娘如何想盡辦法,也無法緊閉的雙眼,已經闔上了。
哪怕頭顱面部已經殘缺不堪,血肉模糊,黃臨卻覺得,孃親……終於能安息了。
她,一直在等著她的兒子,來送她最後一程。
黃臨將頭顱鄭重的放回床底下,又驅趕了周圍的老鼠,哪怕他一走,這些老鼠又會故態復萌的跑出來尋覓美食,但他還是勤勤懇懇的驅趕著,直到門外響起腳步聲。
隨著腳步聲越來越近,黃臨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坐回凳子上。
房門,在下一秒開啟,四姑娘端著茶點走進來,一進來,便看到桌前的黃臨,正在拿袖子擦著眼睛。
而等他將袖子放下,四姑娘輕易的看出,他方才,一定大哭過。
四姑娘輕輕一笑,看了看那木盒子,抿著唇,控制著心中的喜悅,將茶點放下,坐到黃臨身邊,一下一下,撫摸他的背脊。
黃臨卻霍然起身,避開她的手,看著她。
他的眼神很複雜,四姑娘看不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