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之楊尚性格火爆,激動處常不講理,對彭正輕則呼喝,重則謾罵,乃至摔劍撒潑無所不用其極——在彭正之前,他也有過幾個搭檔,無不是不到一個月時間,就不堪其苦,與他裂枕割席。唯有彭正安之若素,竟與他一搭就是這許多年。
——見勸不住楊尚,彭正抬起頭,給了楚雲一個謹慎而歉意的微笑:以男人來說,他的臉本就過分清瘦,這一笑,硬是在兩塊高懸地顴骨上,印出了悽然來。
所以說,人若是倒黴,喝水也能塞牙,放個屁還把自己腳跟給砸了。不過是唇角略勾了一勾而已,卻恰逢楊尚回頭,弧度不多不少,正落在那雙凌厲毒辣地鷹眼裡:“怎麼?又跟我玩什麼把戲兒?”
粗重的嗓音,砸在宴會大廳裡,激起層層漣漪——就連遠處單劍二組地小師弟們,也不由回頭一眼兩眼地向這裡看,空氣裡彌散著心照不宣的味道:楊氏火山,又爆發了。
楚雲的眉頭,甫因為彭正的微笑而松活開去,這會兒,又不得不微微地蹙了起來。
聰明如他,自然不會不知道,楊尚挑釁槐楓的話,是衝著他去的:松派總舵雖不算等級制度森嚴,可明面上,到底還是要遵守些敬老尊賢的進退法度。楚雲比楊尚略長兩歲,不管是拜入內門的時間、進入總舵的時間,還是成名的時間,都比楊尚要早些——便以楊尚的噴火龍脾氣,也不敢在慶功宴這樣的場合公然挑釁楚雲,自然只有衝著年齡小資歷淺的槐楓去。
槐楓是楚雲的搭檔,以雙劍界的觀念來說,擠兌他與擠兌楚雲是等效的——何況以槐楓神經的直徑和反射弧的長度,這份擠兌所產生的“添堵效應”,多半難免要由楚雲代為簽收了。
第86章
果不其然。
槐楓——正如所有人預料的那樣——保持著渾然的面癱,支楞著大眼睛,無意義地盯著前方。而楚雲的反應,也並沒有太出人意料,他面上繃著的微笑,到底藏不住岸濤洶湧——各種情緒一點點滲出來,落在楊尚的眼裡,點亮了那邊眼裡的得意。
那樣明目張膽的得意,當然逃不過楚雲的注意——可恨竟一時找不出合適的話來,能又禮貌,又得體,又綿裡藏針,狠狠還以顏色……只得低了頭,在自以為別人看不到的地方,輕輕咬住嘴角。
——騷動雖說不大,但在力求歡樂和諧的慶功宴上,已足夠引起注意。
都是師兄弟,圍觀群眾自然不好明目張膽地向這裡聚攏,但劈空而來那些探照燈一樣的眼神,以及遍佈大廳的竊竊私語,都在為人類的八卦屬性默默地做著註解。
“哎呀,鬧起來了啊!”
“好事好事——有鬧才有前途,你看單劍那邊就天天鬧,雙劍這邊多早晚沒鬧了……”
“你別說,是那個神弒啊,這一鬧……”
“噓——人家現在轉雙劍,不叫這個名字了,仔細……”
——之類的口舌,瞬間充斥了整個大廳。
楚雲眉間一跳,斂了斂臉色,暗道一聲:你不要臉我還要呢,打起精神,敷衍了幾句禮貌的場面話,轉過頭去。
楊尚深窨見好就收之理,也知道這是在慶典之上。真鬧開了去,大家都不好看——何況他佔了上風,心情正好,更懶得深究。
這混亂的一頁,眼看就以“楚雲落於下風”的結果,輕易地揭過去了。
該說是幸運,還是不幸呢?
站在一邊的槐楓,渾然不覺。
——不管是楊尚的得意、彭正的忐忑、或者楚雲地糾結。他都渾然不覺。
他只是擰著眉毛,默唸著“軟飯”這兩個字。然後,忽然想起了什麼似地,在楊尚正要離開的時候,上前一步,擋住了他。
大廳裡發出一陣不大不小的騷動。
楚雲呼吸一滯,想要上前攔他。已經來不及了。楊尚抬起了頭:“怎麼?”嘴角邊的弧度分明在說:嘿,小子,我可正愁你不撞上門來呢。
“師兄他胃不好,”槐楓瞪著單純的大眼睛,認真地說,“所以不能吃太硬的東西,不好消化——但是我從不跟著他一起吃的。我比較喜歡吃煮得硬一點的飯。”
安靜。
——然後人群忽然反應過來,這是針對剛剛那句“軟飯”而來地,遲到的回應,猛然“轟”地一聲,爆發出一陣凌亂地笑。
楊尚大概沒有想到槐楓這樣回答。一時也不知如何介面,愣在原地。槐楓見他不答,以為他不信,上前一步:“不騙你,真的——說實在的,我比較喜歡吃肉。如果有肉吃的話。我寧可不吃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