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西廂,孫大夫和玉珠都在屋裡歇息,張勝則忙前忙後地處理諸多事宜。手術室定在何府東邊書房,那是闔府上下唯一一間敞亮些房間,張勝讓何夫人指揮下人將書房裡搬空,又訂了十幾桶烈酒送到府裡。外人不明就裡,還以為京城來了一群酒鬼。
因書房乃是機密重地,軍中副將喝參軍都親自過來監督,瞧見張勝指揮著下人將烈酒當水用,一桶接著一桶地往屋裡淋,直把這兩個真酒鬼心疼得不行。
玉珠以前有認床毛病,這一路上折騰下來,這毛病卻是不治而愈,當晚上不知睡得多香。第二日辰時才起床,慢慢吞吞地用了早飯,又坐在院子裡歇了一會兒,直到張勝派了人過來喚,她才起身去換了衣服,徑直去手術室。
城裡大夫卻是訊息靈通,也不曉得從哪裡得知了他們要開腹手術事兒,紛紛過來探聽訊息,還有兩個老大夫主動找到孫大夫要求旁觀。這回孫大夫卻是沒有應下,只說手術關乎人命,非同兒戲,不可妄為。
倒不是孫大夫瞧不起他們,上回允許太醫院眾人旁觀實屬無奈,畢竟那是頭一回開腹,想要得到諸人認同,唯有請人一觀。此次手術原本就兇險,若途中這些旁觀諸位再出什麼岔子,便是在屋裡嚇得吐了,也必將給何將軍帶來不必要麻煩。
那兩位老大夫似是早料到有此結果,雖是失望,卻也沒有過激反應,只在院子裡候著,與眾人小聲地討論。
到底不是頭一回,三人都有了經驗,孫大夫和玉珠自不必說,就連張勝也鎮定自若、有模有樣,不復上次驚惶失措。玉珠琢磨著,再這樣歷練個一兩年,下次再遇到這樣情況,也不必勞她出手了。
一直忙到未時,才終於將何將軍病變部位完全切除,孫大夫和玉珠都不約而同地將縫合任務交給了張勝,二人只靜靜地在一旁觀看,直到張勝滿頭大汗地將最後一針縫合好,剪掉線頭,三人才暫時鬆了一口氣。
洗淨了手從屋裡出來,才發現院子裡早已擠滿了人,大夥兒見了他們,面上都顯出複雜神色,想開口問又不敢上前,生怕聽到壞訊息。倒是何夫人還鎮定些,扶著一旁丫鬟緩緩走上前來,沉聲問道:“敢問我家老爺病情如何?”
孫大夫捋了捋頜下短鬚,低聲回道:“暫時無礙,不過病情尚有反覆,待觀察三日,若再無異樣,便算是保得一命。且半年內勿操勞過度,淨心休養才是。”
眾人聞言,一顆心依舊懸在半空中,不得上下。何夫人向三人道了謝,欲進屋探看何將軍病情,玉珠見狀,趕緊上前阻止道:“夫人且慢,何將軍傷口尚未癒合,需在房中休養,若要探視,需另換乾淨衣裳,以防感染。”
“你…你好大膽,你意思是說我們夫人身上髒?”何夫人尚未說話,一旁丫鬟終於忍不住開口喝問道。玉珠一愣,頓時有種說無法溝通挫敗感。好在何夫人通情達理,昨兒又親見了張勝是如何用烈酒淋掃房間,自然曉得玉珠意思,止住了丫鬟話頭,朝玉珠點點頭,先進屋去換衣服。
餘下眾人也紛紛擁上前來仔細詢問何將軍病情,孫大夫左右也就那幾句,眾人問了一陣,不見旁回應,也不退去,非跟手跟腳地在他們身後,彷彿這樣才能保住何將軍命。
因玉珠是個女兒家,那些漢子們不好跟著她,這才偷得閒從府裡溜出來喘口氣。
成州地處西北邊疆,往西多是外族,街上風情便帶有濃郁異族風味,時不時有深目高鼻異族人經過,衣著打扮也與漢人有異。街上百姓顯是見慣了,面上並無異樣,更有攤上賣貨小販時不時地冒出一兩句嘰裡咕嚕鳥語來。
玉珠走了一段,心情漸漸平復下來,復又折回來準備回何府。才走了幾步,忽聽得身後一陣急促馬蹄聲。她正要走到街邊讓路,身後那人卻陡地發出一聲怪叫,那聲音聽在耳中竟有些熟。
還待再想想,那人早已飛一般地跳下馬來,一把擁住玉珠肩膀,哈哈大笑道:“玉珠,果然是你。”他原本就手勁兒大,人又激動,這一攬之下難免失了輕重,玉珠被他拽得險些摔一跤,一個趔趄倒在他身上。李庚見了,原還打算拉她一把,手伸到半空中又停下,笑嘻嘻地瞧著玉珠倒在他懷裡,一副享受神情。
“你——”玉珠手忙腳亂地站直了身子,氣呼呼地瞪了他一眼,卻又不知怎麼罵才好。
李庚卻只一臉傻笑,摸了摸後腦勺,嘿嘿地道:“大早上就聽說京裡來了個不得了女大夫,我就猜是你,果然被我猜中了。你怎麼這時候來邊疆了,顧家那小子不是說能照顧好你麼,怎麼照顧到西北來了?他若是沒本事,就換我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