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他轉頭關心地看了我一眼。
“你要聽實話嗎?”怎麼說他和季恩揚都是留學巴黎的同窗好友,我就這麼大剌剌地在他面前說他朋友的壞話,總是不大恰當。
像是明白我話中的意思,他莞爾地睨了我一眼。“你想說什麼就說吧,要你”憋“著有礙健康。”
唉,他就是這麼一個善解人意的好好先生。
既然得到了他的許可,我也就不客氣了。於是,帶著點委屈的口吻,我開始控訴季恩揚的種種“惡行”,諸如他一星期以來始終如一的臭臉、沒什麼好口氣的冰冷言語,以及習慣命令人的囂張態度等等,還將第一天受他琴音荼毒的事也說了。我像倒垃圾一樣,呱啦不絕地全吐了出來。
“何大哥,你確定他真的是你的好朋友嗎?你們兩人的個性差好多喔!”末了,我不忘皺了皺鼻,作個總評。
“是啊,我們是個性完全不同的好朋友。”何慕懷回了句,抿唇忍抑著笑,接著又說:“沒想到不過才一個星期而已,他就有辦法讓你悶了一肚子氣,這可真是前所未有的事。”
那倒是真的。我這個人個性其實挺隨和的,也很好相處,偏偏就和一種人處不來。生平我最怕、也最討厭碰到喜歡端架子和擺臭臉的人,而季恩揚恰巧就是這類人。
“哼,我還以為像他這樣陰陽怪氣的人是沒有朋友的,”我皺著眉又說,“沒想到他還挺幸運的。何大哥,你真是個善良的人。”
何慕懷看了我一眼,像是再也忍不住了,驀地大笑出聲。
好半晌止住笑聲後,他才開口道:“杜芳樂,我的朋友沒你說的那麼難以相處。”說這話時,他的唇角仍浮著淺淺笑意,表情頗有意味。
“他的個性或許是冷淡了些,不過,那也只是他的外罩而已。你知道對付這種人最好的辦法是什麼嗎?”
一聽到他有辦法對付季恩揚,我的眼睛霍地一亮,忙不迭問:“什麼辦法?什麼辦法?趕快說來聽聽吧。”
“熱情。”何慕懷只給了簡單的兩個字。
“熱情?”我愣了一下。
他點點頭。“一種真誠直率、勇往直前、不達目的絕不罷休的熱情。”
“就像我對鋼琴那樣?”這是我唯一可以想得到的比喻。
“可以這麼說。”
“可是,季恩揚又不是鋼琴。”我仍然有些困惑。在經歷了一星期不愉快的相處後,要我像喜歡鋼琴那樣的喜歡季恩揚,似乎是不大可能的事。並非我為人好記恨,純粹是磁場不合啦。
“你知道我為什麼替你?!薦這份工作嗎?”他突來一問。
“因為你知道我的情況,所以好心幫我。”我不假思索地回答。
“這只是其中一個原因。”他看著前方的路況微笑地說:“我希望你能有機會獲得他的指導。”
“啊?!”我微微瞠大眼,訝異地看著他。
“你的琴彈得很好,在同儕中算是很有天份的,如果能獲得更進一步的指導,一定能突破目前的瓶頸,未來大有可為。”他接著說。
“那也不必非季恩揚不可吧!”我有些悻悻地。
他剛剛說的事我不是沒有想過。據我所知,班上大部分的同學為了讓自己更上一層樓,多少都有另外再請名師指導。而所謂的名師,一堂課動輒數千元,不是現在的我負擔得起的。
如果能獲得季恩揚的指導,那當然是一件再好不過的事情;只是,經過幾天的相處,我不再抱持這樣的期望。
“我並不認為他比何大哥你還要優秀。”我的語氣有些訕訕的,說這話多少有些酸葡萄的心理。
何慕懷搖了搖頭。“論才情和天份,我都及不上他;何況,我的手——”說著,他停頓了下,神情有些黯然;不過,只一瞬便又恢復原來爽朗的模樣。“總之,如果能獲得他的指導,對你大有助益。”
我看著他,靜默無言。關於他的手,我曾聽鍾老師說過一些。聽說他的右手在他於巴黎音樂院求學時,因為一次意外事故而受了嚴重的傷,影響他的彈奏,也因此他轉而攻讀修習音樂理論與作曲。
我想,那件事帶給他的影響至今猶在。對於一個學琴的人來說,靈巧的雙手是非常寶貴且重要的,也難怪他會覺得失意。
“唉,我看我還是別妄想了。”我刻意嘆口氣、誇張地說,好沖淡方才微顯愁宕的氣氛。“要讓季大師肯指導我,就像要我喜歡他一樣困難。”
“只要有心就不困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