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小孩就同它玩,像一隻小貓似的。現在,不過才八個月,但已經知道齜牙咧嘴,大有不遜之意,不像小時候那樣馴服好玩,只好把它關在籠子裡了。
我們就這樣參觀了海德拉巴的動物園。這一切都可以說是奇遇,都是畢生難忘的。但是,這一切之所以難忘,並不在於獵奇,而在於印度勞動人民對我們自然流露出來的友好情誼。據我瞭解,在印度飼養獅虎的人大抵都是出身於低階種姓的勞動人民。我們剛進動物園的時候,並沒有注意到他們,因為他們好像影子似的,悄悄地走路,悄悄地幹活,不發出一點聲音。彷彿到了獅子林老虎山,他們才突然出現在我們眼前。獅子林中,老虎山上,飼養員就是他們這一些人。另外還有一個獅子山,裡面養著幾頭獅子,同前面講的獅子林不是一回事,在這裡獅子是圈在一片山林中的,人們站在壕溝旁邊來欣賞它們。一個面板黝黑的飼養員發出一種類似“來,來”的聲音。這當然不是中文的“來”,而好像是獅子的名字。聽到呼喊自己的名字,猛然從密林深處響起一片驚雷似的怒吼,一頭大雄獅狂奔過來。山洞中怒吼的回聲久久不息。我們冷不防吃了一驚,我們下意識地就想躲開,但一看到前面的壕溝,知道獅子是跳不過來的,才安定了心神,以壕溝對面的雄獅為背景,大照其相。
到了此時,我才認真注意到這位飼養員的存在,如果沒有他,我們是無論如何也無法把獅子叫過來的。我默默地打量著那位淳樸老實的印度勞動人民,心裡油然興起感激之情。
在上面講到獅林虎山中,照管獅子老虎的也同樣是這些面板黝黑的勞動人民。他們大都不會講英語,連我在二十七年前住在印度總統府中時遇到的那一位服務員也不例外。我們無法同他們攀談,不管我們的主觀願望是如何地迫切。但是,只要我們一看他們那樸素的外表、誠懇的面容,和藹的笑貌、老實的行動,就會被他們吸引住。如果再端詳一下他們那黧黑的膚色,還有上面那風吹日曬的痕跡,我們就更會感動起來。同我們接觸,他們不免有些拘謹,有些緊張,有些靦腆,甚至有些不知所措。但是他們那一搖頭、一微笑的神態,卻是充滿了熱情的。此時無言勝有言,這些無言的感受反而似乎勝過千言萬語。語言反而成為畫蛇添足的東西了。至於他們對新中國是怎樣瞭解的,我說不清楚。恐怕連他們自己也說不清楚。他們可能認為中國是一個很神秘的國家,一個非常遼遠的國家,但又是一個很友好的國家。他們可能對中國有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但是他們對中國有感情,對中國人民有感情,這是一眼就可以看出來的。至於像園主任這樣的知識分子,他們都能講英語,我們交流思想是沒有困難的。他們對中國、對中國人的感情可以直接表達出來。此時有言若無言,語言作為表達人民之間的感情也是未可厚非的了。
我現在不再傷腦筋去思索究竟哪一個海德拉巴是真實的了。兩者都是真實的,或者兩者都不是真實的,這似乎是一個玄學的問題,完全沒有回答的必要。勉強回答,反落言筌。不去回答,更得真意。海德拉巴的人民,同印度全國的人民一樣,都對中國人民友好。因此,對我來講,只有一個海德拉巴,這就是對中國友好的海德拉巴。這個海德拉巴是再真實不過的,我將永遠懷念這樣一個海德拉巴。
1979年2月2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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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雨曼陀羅(1)
——記加爾各答到了加爾各答,我們的訪問已經接近尾聲。我們已經訪問了十一個印度城市,會見過成千上萬的印度各階層的人士。我自己認為,對印度人民的心情已經摸透了;決不會一見到熱烈的歡迎場面就感到意外、感到吃驚了。
然而,到了加爾各答,一下飛機,我就又感到意外、感到吃驚起來了。
我們下飛機的時候,已經過了黃昏。在淡淡的昏暗中,對面的人都有點看不清楚。但是,我們還能隱約認出我們的老朋友巴蘇大夫,還有印中友協孟加拉邦的負責人黛維夫人等。在看不到臉上笑容的情況下,他們的雙手好像更溫暖了。一次匆忙的握手,好像就說出了千言萬語。在他們背後,站著黑壓壓的一大群歡迎我們的印度朋友。他們都熱情地同我們握手。照例戴過一通花環之後,我們每個人脖子上、手裡都壓滿了鮮花,就這樣走出了機場。
因為歡迎的人實在太多了,在機場前面的廣場上,也就是說,在平面上,同歡迎的群眾見面已不可能。在這裡只好創造發明一下了:我們採用了立體的形式,登上了高樓,在三樓的陽臺上,同站在樓下廣場上的群眾見面。只見樓下紅旗招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