著這男人一天天消瘦下去,他本來骨架就大,人一瘦,更顯得觸目驚心。因為狀況不穩定,崔玖只好不停給他開補藥,但是就連那點溫補的精華,也像石頭扔進海里,全無效果。宗恪日益憔悴,他的身體完全毀了,無論御醫怎樣精心按摩,四肢始終僵硬得像石頭,整個人衰弱如同一捧秋後的衰草。
但是宗恪不肯開口抱怨,雖然狀況糟糕,可他還是會在漫長的昏睡間隙,努力打起精神處理政務,讓泉子念那些奏章給自己聽,再讓阮沅記錄下回覆。就好像他並不在乎目前自己的處境。
但是,阮沅知道那不是真的。
有的時候,她要將他從床上扶起來,讓他沐浴,給他梳洗、換衣服,甚至扶他去便溺。那時候阮沅就不得不兩隻手抱著他,甚至要請人從旁幫忙,不然她根本挪動不了宗恪的身體。
阮沅能感覺到,宗恪的身體在她的臂膀裡微微發著抖,而且那種時刻,他會盡量扭過臉去,就好像她能看見阮沅的眼睛。
他沉重無力的**像個巨大的負擔,壓在阮沅的臂膀上,他已經成了個癱子。這讓阮沅幾乎沒法想象,這樣的身體也曾跳脫飛揚,馳騁馬背,縱橫千萬裡。
那個曾經生龍活虎、叱吒沙場的宗恪,如今,已成了離不開床榻的廢物。
半夜裡,阮沅扶他起身去小解,本來這種事情阮沅不用管,都是泉子他們來做,但正好泉子出去了,另一個小太監又被崔景明給叫去了,屋裡只剩了阮沅一個人。
事實上,阮沅並不覺得有多窘,但等一切處理完畢,她將宗恪扶回到床上,卻注意到了他扭曲的臉,以及發抖的嘴唇。他那麼用力咬著牙,連下頜骨都突出來了。
這讓阮沅都不忍再看他的臉了。
她以為身為帝王,宗恪應該不會在乎這些,他是被人伺候的那種人,應該習慣把服侍他的異性當成透明才對。
但是旋即,阮沅突然明白了,宗恪無法忍受的並不是有女性在身邊,而是連這種事情,他都得讓人幫忙他這樣,和廢人有什麼區別?
後半夜,阮沅一直守在他身邊,她知道宗恪沒睡,他的呼吸濁重且不均勻,像是在努力忍著什麼,阮沅以為他哪兒疼,想問,卻又怕刺激到他。到了接近凌晨,阮沅正瞌睡得不行,忽然感覺床聳動了一下,她慌忙睜開眼睛,卻見宗恪用手扳著床邊,正想努力坐起身來。
阮沅趕緊起身,想去扶他,卻沒料到被宗恪一把給推開!
“不要碰我!”他嘶啞著嗓子,那一下雖然是想推開阮沅,但其實根本沒勁,就像枯乾的枝葉,掃了一下阮沅而已。
“怎麼了?”阮沅有點慌,“是想坐起來?讓我來扶你吧……”
“我不要你扶!”
那一下子,似乎耗盡了宗恪的力氣,話沒說完,他身子一軟,差點又出溜下去了。
阮沅慌了神,俯身要去攙宗恪的胳膊,豈料他發了怒,胡亂晃著手臂,就是不肯讓她攙扶。
“不要碰我!走開!走……走一邊兒去!”
他一面說,一面用虛弱的胳膊撐著床,試圖再次坐起身來,但是連著努力了兩三次,都沒能成功,他死死咬著牙,深吸了一口氣,想做最後一次嘗試,結果還沒等撐住,胳膊就沒了勁。
宗恪“撲通”一聲,仰面倒在了床上,終於精疲力竭。
阮沅又緊張又想哭,她手足無措站在床邊,兩隻胳膊像是被誰給拽住了。
宗恪像個死人一樣,躺在那兒,直直瞪著一雙眼睛,一動不動。
她和他,就被籠在那死寂的黑影子裡,有一萬年那麼久。
靜靜等了好一會兒,阮沅這才低聲說:“我扶你坐起來,好不好?”
這一次,宗恪沒有再抗拒她的幫忙。阮沅將他慢慢扶起,用臂膀抵住他讓他坐正,再細細把被子給他圍好,免得夜裡寒氣入侵。
黑夜裡,宗恪靜靜坐著,他大睜著眼睛,好像要從帷幔裡看出什麼東西來。過了一會兒,有些晶亮的東西開始集聚在他的眼角。
阮沅努力眨了眨眼睛,她真懷疑自己看錯了!因為那些晶亮的東西,竟慢慢從宗恪的眼角滑落下來……
“我不想變成廢物。”宗恪小聲說,他的嘴唇發著抖,“我不想這個樣子……”
心中有什麼,“啪”的一聲斷裂,她不敢再看下去,只是伸臂抱緊他,將他的被子圍攏得更緊。
“你會好的,一定會。”阮沅悄聲說,“我保證……”
她只是流著淚,又不敢哭出聲,只好竭力按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