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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許的沉默之後,範閒柔和的聲音響了起來:“巫山乃極南之地一處神山,終年雲霧繚繞,旦為朝雲。暮則行雨,但凡觀過此景此雲者,再看世間任何高天白霧。便懶取眼中,這二字是託下二句,純論情之忠誠。”
“原來如此啊……”莊墨韓苦笑著指指闊大書案一角的一本厚書:“老夫自然也能猜出這意思,只是總尋不著這典,翻遍這本山海總覽。也沒有尋到多雲之巫山,原來是座極南處地神山,難怪我不知道。”
範閒見他沒有懷疑自己是瞎杜撰。知道這位老人家實在是位很溫和包容的人物,於是微微一笑,上前替他磨墨,看著他將用極細密的小楷將自己的解釋,抄在了書頁的空白處。莊墨韓的楷書也是天下聞名,其正其純不以第二人論,但範閒今天看著卻有些唏噓,老人家的手抖的有些厲害了。
“陳王昔時宴青樂,斗酒十千恣歡謔……這又是什麼典故?”莊墨韓沒有看他一眼。繼續問道。
範閒一陣尷尬,心想出詩集的時候,自己專門把李白這首將進酒給刪了,怎麼老同志又來問自己?
莊墨韓嘆了口氣說道:“老夫自幼過目不忘,過耳不忘,不免有些自矜,那日你吐詩如江海,不免讓老夫有些自傷……“老人自嘲笑道:“不過也虧了這本事,才記住了你說的那麼多詩句,後來半閒齋詩集出了,我就發現少了許多首,也不知道你這孩子是怎麼想地。”
聽見莊墨韓叫自己孩子,範閒心裡卻無由多了些異樣的感覺,他咳了兩聲後解釋道:“陳王乃是位姓曹的王子,昔時曾經在平樂觀大擺酒宴……”
“姓曹地王子?”莊墨韓抬起頭來,渾濁的目光中帶著一絲不自信,“可……千年以降,並沒有哪朝皇室姓曹。”
範閒在心底嘆息了一聲,勸解道:“晚生瞎扯的東西,老人家不用再費神了。”
“那可不行!”莊墨韓在某些方面,實在是有些固執,嘩嘩翻著他自己手抄的全部詩文,指著其中一首說道:“中間小謝又清發,這小謝又是哪位?”
範閒臉上素一陣白一陣,半晌後應道:“小謝是位寫話本的潦倒文人,文雖粗鄙未能傳世,但在市井裡還有些名氣。”
“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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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道過了多久,當範閒覺得已然辭窮,了無生趣之際,莊墨韓終於嘆了口氣,揉了揉眼角,拋筆於硯臺之中,微帶黯然說道:“油盡燈枯,比不得當年做學問地時候了。”
入屋之後,二人沒有打招呼,便投身到這項有些荒謬的工作之中,直到此時。範閒將捲起的袖子放下,極有禮數地鞠了一躬,說道:“見過莊大家,不知道老先生召晚生前來,有何指教。”
屋子裡安靜了下來,許久之後,莊墨韓忽然顫著枯老地身子,極勉強地對範閒深深鞠了一躬。
範閒大驚之下,竟是忘了去扶他,這位老爺子是何等身份的人物?他可是北齊皇帝的師公啊,怎麼會來拜自己。
莊墨韓已經正起了身子,滿臉微笑在皺紋裡散發著:“去年慶國一晤,於今已有一年,老夫一生行事首重德行,去年在慶國陷害範大人,一心不安至今,今日請範大人前來,是專程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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範閒默然,他當然清楚莊墨韓之所以會應長公主之請,舍了這數十年的臉面,千里迢迢南下做小人,為的全是協議中的肖恩獲釋一事,此乃兄弟之情??他眼下最缺少的東西。
“肖恩死了。”範閒看著面前這位陡然在一年間顯得枯瘦許多的老頭兒,薄唇微啟,說出了這四個字。
莊墨韓笑著看了他一眼,沒有說什麼。
範閒也笑了笑。知道自己有些多餘,對方畢竟是在這天下打混了數十年的老道人物,在北齊一國不知有多深地根基,怎麼可能不知道這件大事。
“人。總是要死的。”莊墨韓這話似乎是在說給自己聽,又像是在說給範閒聽:“所以活要好好地活,像我那兄弟這種活法,實在是沒什麼意思,他殺了無數人,最後卻落了如此的下場……”
範閒卻有些不贊同這個說法,說道:“這個世道,本就是殺人放火金腰帶,修橋鋪路無屍骸。”
莊墨韓搖搖頭:“你不要做這種人。”
不是不能,而是很直接的不要兩個字。如果任何一位外人此時站在這個屋子裡,聽見莊墨韓與範閒地對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