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教書夫子,也不想請,便與張村長情商,讓村中小猴子們沾沾光,學上兩籮筐大字。
張村長也慷慨,沒話說,義不容辭,相距一道山坡,不到兩裡地,人不親土親,就答應了。
從此,蔡家莊的小猴子們,一早便越坡到影石村,午問返回,下午不必前往,也用不著補習。
小虎子是唯一被摒棄在學塾外的人,他開始感到孤單。八歲,正是黃金的童年,但他已經喪失了童真,比任何小孩都早熟。在苦難中長大,早熟似乎是理所當然。
他身材高,但嫌瘦了些,看去不夠健康,但骨骼卻比任何十來歲的小孩結實。村中的人,據說從未看過他的臉上的笑容,那麼陰冰怨毒而倔強無比眼神,卻引起了村中父老的反感。
人是奇怪的動物,看不順眼的東西,愈看愈不順眼,他就是村中看不順眼的東西。反之,他同樣看這些不友好的父老不順眼,在他的小心靈中,無法瞭解他為何得不到村中人的愛護和同情?久而久之,即使有人給他愛護和向情,他也不再需要了,也不屑要了,他將心靈緊藏在自己的禁園中,不再接受任何人的愛護和同情。
秋天到了,草木開始凋零,早上的濃霜,對有衣裳穿的人來說,小意思,但他只有一條破單衣,這滋味不好受。一早,長工老趙便到了西院破敗的廂房外,披著老棉襖,口呵著白霧,將房門拍得山響,一面叫:“小懶蟲,還不起來?找打麼?快!到南倉上麥子。”
長工老趙,是龍駒寨驛的流浪漢,每年冬初麥子下種前受僱主擺佈,夏末秋初麥子收回成後回龍駒寨小住十天半月然後回村,在蔡家村已幹了四年,這傢伙不是好東西,反正主人不把文昌當人,他一個長工使用不著客氣,對小文昌也夠火辣。
小文昌不得不離開他的破格窩,披上他一年到頭唯一的褐衫。他穿了兩年,按理不會太破爛,但小孩子是布店的財神爺,衣衫破得特別快,他這件褐衫,破綻已佔了整件衣衫的三分之一。
拉開房門,一陣寒風迎面撲到,他打了個寒戰。房屋夠大,住的人卻少,東西兩院沒人住,西院的外廂兩屋只住了他一個人,怎能不冷?
“趙叔,請先走一步,我就來。”他踏出房門說。
“天快亮了,快些兒。咦!!你小於怎不加衣?”
加衣?他身上一陣冷,沒好氣地說:“我高興,你管什麼閒事?”
老趙“喲”了一聲,怪叫道:“你小於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你的好心留著,等會兒留來喂大黃。”大黃,是家中最好的獵狗,是小文昌最好的伴侶。
老趙受不了頂撞,迫近說:“小王八蛋,你……”
“閉上你的臭嘴!”小文昌也火了,怒聲叫。
老趙受不了,突然衝上一耳光抽出,一面叫:“你找死!”
“啪”一聲,摑中小文昌的腦勺,不是摑不準,而是小文昌已同時展開反擊,莽牛頭全力前撞。
八歲的小娃娃和成年莊稼漢打架,後果閉著眼也可以想象得出結果。這一下把小文昌打得腦中轟轟作響,眼前發黑,跌倒在天井中,滾了兩滾,老趙大笑道:“哈哈!你大概早上有點冷,要出一身汗……哎……喲!”
小文昌昏頭轉向,恰好手邊有一塊鵝卵石,他一把扣在手中,爬起來全力扔出。真妙,“拍”一聲擊中老趙的肚子,打得老趙鬼叫連天,彎下身子雙手捧腹站不直腰了。
小文昌一不做二不休,也確實感到冷,需要活動活動筋骨,猛地衝到老趙身後,狠狠地照著老趙的屁股蛋,一腳踢出,扭頭便跑。
老趙跌了個大馬爬,爬起便追,窮叫嚷;“小兔蛋,抓住你剝你的皮。”
小文昌奔出左側門,繞後院奔向南倉,後院與南倉之間,是馬廄和柴房,他頭腦昏沉,一面跑一面扭頭向後瞧,沒留意馬廄旁轉出他的大伯蔡祟明,兩人都沒帶服睛,“砰”一聲撞個正著。
“哎……”祟明驚叫,向後倒,手中一桶井水打翻了,成了落湯雞。
小文昌也向後倒,一看撞的是大伯,糟!這亂子闖大了,爬起來放腿狂奔。
不錯,大冷的早晨,他跑得渾身發燒,額上見汗,果然身上溫暖如春。
他不敢回家,一口氣跑到虎嶺之下。虎嶺草木凋零,地面鋪了一層濃霜,他找到一個土洞,鑽入洞中開始思索,他知道,如果回家,一頓毒打是決難避免的。他解開衣襟,身上出現了許多鞭痕,有紅、有紫、有暗綠,新的舊的都有。他長吁了一口氣,自語地道:“能拖就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