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17部分

可是卻沒有路西法。

梅丹佐唱著唱著,開始順著街道走回家。

路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她但她裝作不在乎。——她低頭看著自己光著的腳,和撕破了邊,已經看不出顏色來的裙子。

後來,——也許是過了幾個月,也許是過了幾年,——總之後來,梅丹佐如願以償能夠站在那家酒吧的舞臺上,唱歌,扭著腰和裙子,代替那個頂紅頂紅的歌手,聽臺下那些粗魯的男人和女人的尖叫喝彩。

她把頭髮弄得比原來還要卷,用顏色鮮豔的口紅,穿很長的襪子,抽菸,噴廉價香水。她在後臺嘲笑那些老了的,時髦一時就沒有人再看的歌手;其中有她十四歲時曾經崇拜過的那個女人,這令她很滿意。——你看你現在是多麼憔悴,而我,就像你當年一樣風光!

毫無疑問,梅丹佐從一個有理想的,粗俗而漂亮的女孩順利成長為一個有理想的,粗俗而漂亮的女人。

在那些骯髒混亂的酒吧聚集的地方,夜市和私人的旅館,很多人都知道,那條街有一個歌聲動聽無比的女人,她叫梅丹佐?拉希勒。

她在街頭大聲地說髒話,喝酒,和各式各樣的男人進出那些廉價的小旅館。

她飛跑去捉偷了婦人錢包的小偷,養流浪貓,施捨給乞丐錢。

她把痰吐在路邊,在酒館裡鬧事,教逃學的學生抽菸,大把地花錢。

她偷偷把銀質的首飾都放到孤兒院的募捐箱裡,收留找不到住處的吟遊詩人,念馬太的福音書。

她想出一張唱片。

就只有她的歌。

梅丹佐開始在安息日或早晨,那些酒吧裡沒有多少看客的時候,換上樸素一點的衣裝,到市中心的那家唱片公司門前看看,她不敢進去。過路的先生和太太開始投來目光,一天一天從不屑到驚訝,最後為她鼓起掌來。

直到某天,一個油光滿面的矮小老頭,把一張名片遞到了梅丹佐的手中。

“小妞,”他說,“想不想錄唱片?”

酒館的人們不再見到梅丹佐,老街的人們開始想念那個粗鄙但是可愛的女孩。

從她十四歲到她離開前,還每天都聽到她的歌聲的。

梅丹佐打算寫一首隻屬於自己的歌。

她寫了很多張紙,抱著吉他一個一個音符地尋找;有時候還會到教堂去,禱告完了就聽聽管風琴。

她想起了她的破敗又美麗的十四歲,和她曾經夢想著來接走自己的路西法。那個美麗的惡魔。

為什麼是路西法呢,他會帶自己去到哪裡呢。

應該是地獄吧。

梅丹佐想。

我把我的歌聲賣給路西法,那麼到了地獄,魔鬼就不會割去我的舌頭,而讓我繼續歌唱吧。

像我這樣的人,是不可能進入天堂的吧。

她是這麼想的。

後來,唱片終於要開始錄製了。

不過,梅丹佐在去到錄音棚的時候,遇到了一場不知是什麼幫派和什麼幫派的火拼。也許只差一步就要邁進錄音棚了,一顆子彈在一片混亂中貫穿了梅丹佐的後背。

人們把梅丹佐抬起來,企圖把她送往醫院,可是梅丹佐拒絕了。

醫院太遠了,我一定去不到那裡的。她說,讓我去錄音吧;潔淨的人才從醫院進入天堂,而我是不必的。

於是人們把梅丹佐抬進了錄音棚。

而她躺在大排的話筒和音響面前很快地斷了氣。

工作人員並不知道這個新來的倒黴歌手是誰,他們沒有哭泣也沒有驚慌,他們去給警察局打電話。

警察慢吞吞到來的時候梅丹佐全身都已經冷了。

就在人們一邊抱怨一邊要把她抬到擔架上的時候,人們聽到了聲音。

一開始很細微,漸漸地洪亮起來。

梅丹佐在唱歌!人們嚇得全部鬆開了手,梅丹佐掉落在地上。可是她仍然在唱歌。

沒有人聽清楚她唱的是什麼,好像是夢囈般的哼唱,在空氣裡盪漾盪漾盪漾不去。

快!快錄下來!有人大叫。

於是工作人員和來幫手的人都一鬨而散,開啟了錄音裝置,有人托起梅丹佐的頭,有人拿話筒,有人調節音箱。

梅丹佐就這樣在話筒前不知唱了多久,直到聲音又漸漸微弱,萬籟俱寂。

在那後來的後來,人們用從她口袋裡翻出來的紙條上的字給這張唱片命了名。

他們叫它《The song